那字典砸在墙上，受到阻力又落下来，正好砸了他满怀。

众人看得分明，那字典砸墙的位置刚刚好在刚才少年的脑袋上方，就算他不躲，也不会真的砸到他，却绝对可以给他一个足够的惊吓。

摔在地上的少年缓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后，顿时脸色铁青。

雁寒从讲台上走下来，原本围成一圈的学生不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她一步步走到少年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狼狈。

她笑了一下，声音清泠如碎珠落盘，诚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不好意思啊，我在和你闹着玩儿呢。”

她瞥了眼少年胸前露出的铭牌，口齿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仇默同学，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被人讽刺着原话奉还，趴在地上的仇默满心愤怒屈辱，不由咬紧了牙关。

雁寒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半干涸的血迹，葱白的手上立刻多出了一个红印子。

她漫不经心地瞧着指尖上那抹红，“啧”了一声：“只是这无意伤人也叫伤人，我一会儿去医务室，医药账单和精神损失费都会让人给你送来。学生之间闹矛盾，校领导那边瞒着也不好，等我回去写个报告，去跟校董会说道说道。”

她唇角弯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刻意敲诈，也不会添油加醋。”

围观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校董会？

那仇默的父亲仇董不也就知道了吗？

会长这是来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上去当这个和事佬，替仇默说个好话。

开玩笑，班草诚可贵，会长价更高啊！何况这事儿本就是他们心虚，让他们继续助纣为虐？

他们还没那个脸。

“回见。”

雁寒略一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厚跟的小牛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嗒嗒”声响，均匀平稳得就像它的主人——

淡定自持，从容不迫，矜贵优雅得像一只天鹅。

南洲站在讲台边上，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是承泽众多学子心中的天上明月，清冷高洁，不食人间烟火。他曾短暂地靠近明月，本已是万幸，可现在，明月更是直接挡在他的身前，浑身尖锐对着欺负他的人，虽然她全程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但他知道，她是在为他讨一个公道。

一个不该存在于承泽这个唯阶级论的环境、不该存在于他和仇默之间的，公道。

额前略长的碎发半遮住他的双眼，所以没有人看到，他眸中一瞬间漾起的微小波澜，像被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湖面，静悄悄的，很快又归于平寂。

少女微扬的裙摆从他余光中荡过，在他鼻间带起一阵清风。南洲倏地回过神来，脑子一热，脚上已经快一步追了出去，在走廊处扯住了少女的袖口。

直到少女诧异地回头，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南洲才怔住，冲动褪去，剩下的只有尴尬无措。

“南老师？”少女语调微扬，声线清冷。

南洲一怔，一瞬间发热的大脑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霎时清醒，扯着她袖口的手指紧了紧，倏尔又一下松开。

你刚才在做什么？对方只是善良好心，难道这也能被你当作纠缠的理由吗？

不是下定决心不能连累别人吗？你糟糕的人生又与别人何干？

你怎么敢妄图……纠缠月亮呢？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白噪音，长达几秒的沉默里，雁寒心中升起一抹担忧。她再次试探出声：“……南老师？”

面前少年的眸和他的手一起垂下来，倏地，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温和释然的笑。

“刚才谢谢你。”他道，声线柔和好听，“你救了我第二次，慕晗同学。”

南洲的母亲是江南人，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说话咬字也带着一丝吴语特有的侬软。尤其念她名字的时候，带了轻微的鼻音，雁寒竟从那里面听出几分千回百转的缱绻意味。

她在心里扶了扶额，心道自己真是自恋成病，犯了癔症了。

丢人。

她随手捏了捏酥麻的耳垂，唇角笑开：“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