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蓠走至那老人家面前,将她的修为看清楚了,是个才筑基的老太太。
姑娘掩去了眸中的警惕,温和地对着老人笑了笑:“老人家,可有鲜花手链?”
“啊,有的有的。”
年岁已高的老太太抬头望了她们一眼,恍然了一瞬,随后连连点头,眉眼间的纹路都稍稍舒展了些。
“这么多年了,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
老人家笑道,手中很是利落地串着花儿。
是西边荒漠中独有的花种,有粉白无暇的,亦有娇艳逼人的。
云江蓠为祁清和选了一条粉白花儿的手链,自己则是与先生一样,随后牵着女人的手,在摊边慢慢等待。
“多谢老人家夸奖。”
姑娘含笑谢过,侧眸看了看身旁的人。
可惜先生戴了面纱,否则先生之姿容才更叫人惊艳。
许是周围的氛围轻快,叫她一直紧绷着的心也松了松,随之而来的,是眸中那些抑制不住的情愫。
卖花的老人家见过太多人了,此时抬眸瞧了她们一眼,便是笑了。
“两位感情甚好啊。”
她早已注意到了她们一直紧握着的手。
正好手中的手链也做成了,老人家抬手将两串手链递了过去,轻声祝福道:“愿二位日后也甜蜜如初,和和美美。”
云江蓠一怔,随即红了脸,连连摇手,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人,竟是不知该先接过手链,还是该先解释一番。
祁清和感受到了她无助的视线,心中有些好笑。也不解释,就这么抬手去稳稳接过了老人家递来的手链。
“多谢老人家。”
女人轻笑道。
身旁的姑娘呆呆的望着她,整张脸都快要红透了,握着祁清和手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些,呐呐说不出话。
老人家目光扫了扫她们二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颔首应过了。
“先、先生……”
祁清和牵着姑娘慢慢地走,索性听觉还不错,所以也没有撞上人。
倒是身旁的姑娘,这会儿好似都僵硬了一般,随着她亦步亦趋地走着,突然抿了抿干涩的唇,开口低低唤了声。
为什么……要、要应下?
祁清和听出了她言下之意,稍稍愣了下,没有想到她会这般在意。
“不是说乔装打扮吗?”
祁清和想了想,还是先行道歉了。
毕竟是世家之女,礼节方面应是看得重了些。
“是先生的不对,日后必会注意的。”
云江蓠:……
祁清和瞧不见,姑娘怔怔看着她,方才羞红的脸颊此刻瞬间褪了颜色,显出几分苍白来。
“……我并不是责怪先生……”
云江蓠牵着她的手,微微垂下了头,勉强笑了下。
“我只是……太过……”
欢喜。
“什么?”
祁清和没有听见她最后两个字,却是听出了她情绪有些不对,伸手去摸了摸姑娘的头,低声询问她:“可是不舒服了?还要继续逛吗?”
“没事,没有不舒服的。”
“我们继续逛吧。”
云江蓠敛眉轻声道,声音中已不复方才的消沉。
祁清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握着她的指尖微微点了点头。
荒漠黄沙旁的小镇,民风也颇为淳朴,他们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是各自谋生的手段却是应有尽有。比起云家所在地临海城池,这里更像是凡人间,充溢着人间烟火,热闹不已。
云江蓠掩去那些失落后,便垂头认真地为祁清和戴上了那串花儿做的手链,自己也悄悄戴上了,就在与祁清和相握的那只手上。
她偶尔垂眸扫过,那两串手链便会在不经意间随着她们的行走而相互摩擦碰撞些,看起来分外亲密无间。
这是她……见不得人的私心。
云江蓠不敢说,怕惹先生厌烦。
等过几日,她便带着先生去访医修,不管付出多少,也定要治好先生。
往后若能相伴左右,纵然仅是师徒的身份,她也知足的。
至于云家……
云江蓠对权势的欲望并不大,但云晚妤不顾母女情分赶尽杀绝,等她日后修为上涨,自要回去讨个公道。
云江蓠从小所受教导让她成了如今这副温和端庄的模样,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脾性。为人鱼肉、待宰待割的日子里,她心中所一点点蔓延出的,是些……叫她都为之惊然的念头。
骨肉血脉者置她于刀刃下,相识数日者却舍身救她。
世事难料,这也不过是年岁渐长的姑娘拨开云雾看向真实世界的第一眼罢了。
云江蓠伴着祁清和散心,祁清和又何尝不是在带她透气放松快些?
这几日还算平静,她们在夜间无事时出来,一点点走过了整个小镇,也算是深入领略了当地的风土人情。
身旁的姑娘愈发喜欢黏着祁清和,让她也有些无奈又好笑。
但师徒身份何等亲密,叫祁清和来说,她对云江蓠应当也算得上是舐犊情深了。
只盼这孩子快些给她把攻略值涨满。
“我为先生挽发可好?”
又是突如其来的念头,云江蓠有些意动地将头枕在祁清和腿上,眼巴巴地瞧着女人。
祁清和勾唇笑了下,弹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再一次纵容了她:“随你。”
“先生真好。”
得到应允的姑娘瞧着女人唇边纵容的笑意,如饮蜜水般,唇齿间尽是甜意,赶紧握住了祁清和的手,轻声与她撒着娇。
聪颖的孩子在此时露出自己狡诈的一面,一点点试探着女人的底线。
可叫她分外惊喜的是,祁清和对她总是这般温柔又放纵,每每都应允了她的要求。
这可怎么般呐?
云江蓠站起身子,扶着祁清和走到梳妆台前,叫先生坐下后,取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木梳和玉簪,敛眉认真地为先生梳发。
贪欲易被放大。
人的劣根性。
琉璃镜中是她们的身影。
云江蓠抬眸看向了镜中,她为先生挽发戴簪。那些雪白的发丝自她指尖滑过,女人微垂着眸子,眉眼淡淡却含着些不易察觉的纵容,唇不点而朱,眸似桃花潋滟,神如明月矜傲。
姑娘有些看痴了。
到这时,云江蓠才晓得,原来她是一个多么卑劣的人。
先生心怀坦荡爱护,纵容她动作。
可她却紧盯着镜中重合的人影,心中泛起些窃喜来,私以为这像极了……伴侣之间的缠绵。
发中簪子上仿若被顽劣的蜻蜓点水般掠过。
祁清和垂着眼帘,抬袖掩了掩唇角,不动声色地抹去了唇角的些许血色,将喉中的腥甜尽数咽下了。
屋中点着些暖香,能叫人安神。
气味虽淡却有。
但是就方才的那一瞬,她却陡然闻不到了。
祁清和坐得极直,她仍纵着姑娘在她发中折腾,可背脊却如将近出鞘的长剑般,心中微微低叹。
五感失其二。
指尖微曲,筋脉中的修为在慢慢恢复升腾,已至化神后期。
不过两日,便能到大乘期。
届时,是该去给这孩子斩出条出路来了。
“阿蓠,你对权势当真无所留恋吗?”
身后的姑娘微微一怔,随后弯腰答道:“权势如禁锢,在江蓠心中比不得与先生一同游历来得自在快活。”
祁清和弯了弯眸,微微摇头笑斥:“孩子话。”
她侧过了身,抬手抚上了姑娘的脸庞,认真地与她道:“我一生飘摇,见过万千河山,到如今却是希望你若是有机会定要把握好权势。”
“无权者任人欺压,无势者百口难辩。”
“你是我的学生,我不愿让你做待人宰割的鱼,而望你成为手持利刃的屠夫。”
“这是我的私心。”
“阿蓠,你知晓吗?”
祁清和低声问道。
姑娘跪下,握着她的手贴住了自己的脸庞,轻声回答了她:“阿蓠知晓了。”
“皆听先生的。”
“乖孩子。”
祁清和展眉,奖励地抚了抚她的发。
毒素早已蔓延筋脉,剩余三感,但伞剑犹在。
在她彻底沦为废人之前,且叫她为这孩子再做最后一件事罢。
这样年轻乖巧的孩子,理应有一个平坦光明的未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