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九笙不想让禾儿被卷入这场斗争中,更不想让她受伤。
倘若青禾的存在曝光在那些人的眼底下,虞九笙真的无法想象她的小姑娘会遭遇什么。
祁清和已看出了她神色中隐隐的不对劲,唇角笑意便慢慢收敛了许多,瞳孔黯然了些。
指尖下意识蹭了蹭桌面,姑娘小声地问她:“……那……那能不能等雨停了再走?”
“禾儿……”
虞九笙陡然低声唤了下,祁清和一愣,呐呐应了。
“我……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嗓子里干涩地刺人,虞九笙张了张唇,袖中指尖紧紧攥着,手心中已显了血色。
“……你也不用去寻我……”
祁清和脸色一瞬空白,怔怔地看着她,指尖颤了下,险些打翻了旁边的瓷瓶。
“……为、为什么?”
姑娘倏然站了起来,伸手去抓住了女人的指尖,话音中不觉地轻颤。
“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
“我以后一定都改的!”
她以为虞九笙是嫌弃她性子软,百般劝诫都不改。
“……你做的很好。”
虞九笙垂眸,抬手拂去了她的指尖,甚至在那一瞬不敢看姑娘的眼睛。
祁清和从来都做的很好。
少年人的爱慕就像太阳一般灼热,小姑娘年岁愈长,眸中便慢慢多了些让虞九笙也不敢多想的情愫。
她总是那般温柔,分明岁数还没有虞九笙的零头大,却处处体贴,将自己所得的好东西都像小仓鼠屯粮食一样屯着,只等着女人一来就欢喜地如献宝一般地全部奉上。
祁清和从不问虞九笙的来去,许多时候她总在完成一天的义诊后独坐在小木屋的门口静静等着,偶尔便能瞧见心中想着的人。
简单直白得一眼便能看穿,炙热动人,满心满眼中好似都只有虞九笙一个人。
这让身在阴晦黑暗中厮杀太久的女人……如何不喜?
情窦初开的姑娘,她亲眼见证着一点点盛开的花儿,美好又单纯。
虞九笙太喜欢了,所以不能让她沾染半点阴霾,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所以……要远离。
女人阖了阖眸,硬下了语气:“是我要走了,日后也不会再来此处,你亦不必等我。”
“也不许寻我。”
她侧过了身子,掐了掐手心,就这么直直走向了雨中。
风雨愈大。
“九九!”
小姑娘从屋中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执拗地拦在她的面前,抓着虞九笙的手不肯放,通红着眼眶哀求她:“……你别走好不好?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日后一定会改的……我日后一定会改的……”
虞九笙嗓子中酸痛一片,心中微颤。
祁清和紧紧盯着她,不知是外边的风雨太过冰冷,还是女人脸上不为所动的凝霜更刺骨,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我、我昨日采到了一株极、极好的古灵芝。”
姑娘抱着她的手不放,浑身都在打颤,素来含笑明亮的眸子中氤氲着大滴大滴的水珠,只一瞬便与雨水混合着垂落了下去。
“我去把它卖了……我能换到许多灵石的……”
祁清和声音直颤,想对女人笑一下,却怎样都扯不开来,她说话越急越乱。
“我、我全都给你……你别走行不行?”
“我还能学炼丹,以后练好多好多的丹药,都、都给你……拿去卖的灵石也给你……”
“还、还有蜜饯……都、都给你……”
“别、别走……”
小姑娘的哭腔愈来愈重,眸中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那些雨水打在她身上,叫她愈发狼狈起来。
虞九笙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眸子,袖中指尖微颤着,强忍住了没有伸手抱住发抖着的姑娘。
她垂了垂头,掩去了眸中的雾气。下一瞬,却是毫不留情地挥手甩开了姑娘的指尖。
啪嗒。
祁清和足下不稳,一下子跌在了雨中。
“谁稀罕你的灵石。”
女人冷笑斥道:“你有的那些东西我都不缺,我只是不想再见你罢了。”
“你其余的什么都给不了我,那我为什么还要见你?”
姑娘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怔怔抬头望着她,唇瓣轻颤。
“……我……可以学……”
“你性子这般懦弱、只知道哭,能学什么?”
虞九笙打断了她,眉眼间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和:“我不需要你去学什么,只是日后不想再来了,知道吗?”
她死死咬着牙。
魔域中有时光回溯的法子,她不能让那些人有任何的机会盯上青禾。
这场戏,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虞九笙不敢让眼睛里的水雾落下来,只借着这滂沱大雨半阖着眸子掩饰。
也正在这漫天雨水的掩饰中,她藏于袖中的指尖微掐诀,将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打入姑娘的身上。
“……我心悦于你……”
身上冷得叫她直颤,祁清和眼前一片模糊。
四周有刹那间的寂静,她一时间失声,沉默瘫软地坐着。直到女人的裙角自身边滑过,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抬手紧攥住了虞九笙的裙角,低声道。
“……谁稀罕?”
半晌无言,雨水中传来了女人毫无波澜的声音。
“放开。”
姑娘素来听话,怔怔地松开了指尖,无力垂下了手。
四周无人了。
祁清和垂着头,脸上也一点点失了颜色。
她不知是在与谁赌气,亦或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就那么坐在大雨中,任由雨水砸在身上。
这场雨下了多久,她便坐了多久。
雨后天晴,日光一点点爬了出来,屋檐与枝叶上点点滴着水。
姑娘的脸色也近乎于惨白,身子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为自己打了几个清洁决,随后安静地走到了小屋的门口,如同往常一般坐在门口等待着女人的前来。
没有再下山义诊,没有去管那桌上散落着的蜜饯。
祁清和倚着门槛,神色苍白又麻木,唇瓣无血。
对于修士来说,五天一瞬即过。
对于姑娘来说,五天却好似有一生那么长。
刺眼的日光再次落在身上时,她疲倦地阖了阖酸痛的眼眶,扶着门槛慢慢站了起来。
眼前发黑,额头上微微发烫。
祁清和慢慢走到了桌边,撑着木桌缓了缓,目光看向了桌面上放着的蜜饯果子。
她从白瓷瓶中重新倒出了一颗,放入唇中咀嚼了下,却是忍不住地苦笑。
许是这几日没有盖木塞,蜜饯也放坏了,叫她没吃出半分甜意,只剩了满嘴酸苦。
外边花圃中的灵植在大雨中未被打理,也应是全焉了。
姑娘举目环顾四周,除了些她采摘来的灵草,做的些灵药,果真是不剩什么东西了。
祁清和抬手揉了揉眉心,挥袖将这一瓶满心欢喜做成的蜜饯尽数毁去。
她眸色有些空洞,倦然坐在了椅子上,心中竟如做了场梦般恍惚茫然。
许久后,姑娘缓缓阖了眸。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