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一位却有些貌不惊人了,五官平凡,没有可多余称赞的,也没有可嫌弃的。唯有那白白的肌肤,让街上的女子都要嫉妒。
“苏兄,第一次来长平?”谢晋摇着折扇,风采迷人。
神洲大唐民风开放,此时三人身后已是跟了不下二十人的女子队伍了,而且只要谢晋一笑,后面的人数必然会增加。
苏御对于不太熟悉的人不想说话,此时他正微闭眼帘,以灵觉检查体内那空空如也的经脉,可是这三天来,毫无收获。
自被年轻妖王扔下深渊,他便昏迷不醒,后面的记忆一点也无。
这三天疗伤中,得知此地竟是东胜神洲地界,心中已是被震惊了很久。
从东海龙宫到东胜神洲,其中隔着几万里的海域,就连通玄王者飞度,也要三两月时间,而他不知为何,仅仅一月,竟已到了大唐的长平。
而且他身边没有了剑厘,也就是说,胜邪剑遗落,青铜鬼面不知所踪,更为奇特的是,现在的他已是脱胎圆满。
他醒来一番检查,真气全无,唯有一点值得高兴的事,那就是体内妖血,终于是剔除了。
除了刚醒来,苏御与谢晋两人有点不愉快之外,这几天相处下来,谢晋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位名为苏侠的修行者,虽说境界还过得去,可没修为便是没威胁,加上此人有不存在于神洲任何一地方的口音,还有其亲口承认是中原江陵人士,而谢晋暗中查了查苏侠这名,不存在在任何一家供奉名单上,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此人不是那些豪门世族的供奉,这没了自身修为的修行者,他还不用担心其能在这卧虎藏龙的长平翻起什么浪花。
只是唯有一点,让这六公子之首很警惕,这小子长得这么丑,哪来的信心,敢打他妹子的主意?
“妹子对这人还有点好奇心,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让她绝了这份心思。”谢晋暗暗自语。
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自家妹子下半辈子怎么可能幸福。
苏御可不知道这一句话的功夫,这谢家世子就想了这么多不相关的东西,闻谢晋相问,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里不愧是天下首善之地,他虽然修为皆失,但灵觉却更加敏锐,可以感觉到城中那简直是数也数不清的不同气机,有些气机流转,便是让他也感觉心惊肉跳。
城中有通玄,而且绝不止一位。有盖世王者,也绝不止一位。
谢晋带着两人往西走,大白天的,有些女子竟走路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谢晋的怀里,后者连忙扶住,这胆大的女子竞往他怀里塞了条手绢。
到了约定好的西柳巷,谢晋怀中已有十多条,就连宇文恺怀里也掏了三条出来。
唯有苏御怀里没有,不是他没人碰瓷,而且在那女人倒过来时,他直接退到旁边,让那女子差点跟跄跌倒,被女子丢了个不解风情的大白眼后,就没人往他怀里撞了。
抬头看面前这如燕阁,苏御停步,有些犹豫。
谢晋和宇文恺一脸诧异,“苏御为何不走了?”谢晋问道。
苏御体内妖血除去,心里也有些高兴,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况昏迷中看到夏唯洁的惨状,自然不肯就这样放纵自己。自夏唯洁被镇压于雷音寺,他便在与时间赛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用来修行练气,此时他虽然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修行了,但也不想就此放弃。
长平离灵山虽远,他没了修为,也一定要去。
此时不忍拂了两位读书人的兴致,他只得找了个借口,指了指身后。
字文恺往他身后看去,没见半个人影。而旁边的谢晋像是早就知道了有人跟踪,气定神闲说了句:“还不出来?”
一个转角处,谢媛鸳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指着谢晋道:“你竟然还来这儿喝酒,看来是银两太多了吧。我这就回去和太爷爷说,让你明年也没零花钱!”
说完又看到谢晋手里一把女人用的手绢,冷笑一声道:
“哟,又被哪家姑娘勾搭了?不害臊。”
又见字文恺手里也有,顿时瞪了他一眼,看到苏御,她才高兴一笑,走到苏御旁边,拉着他手臂道:“还是我的小匣子不错,不受狐狸精蛊惑。”
苏御手臂被拉着,面色有些不自然。谢晋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家妹子的双手。
“小匣子,别和他们去喝酒,我们待会儿去逛夜市。今天冬至,可好玩了。”说着,拉着苏御,不管谢晋那吃人般的目光,与苏御一起离开。
“谢兄?……”字文恺欲言又止。
谢晋望着四周,突然道:“你们都去盯着媛鸳,我这里你们大可放心。”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苏御,让所有人都暗中跟了上去。
说完,等暗中的人都离开后,谢晋脸色很不好看,总觉得有种被人抢了宝贝的别倔感,一把拉过字文恺,大声道:“今天就喝他个不醉不归!”
这边,苏御见那活泼的姑娘因为去追糖葫芦后,松开了他衣袖,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后方拥挤的人群,苏御这才转过头,几步走到了谢媛鸳身后,也不说话,就像个护卫一样走在她身后。
“喂,小匣子,你怎么不说话?”
谢媛鸳一双手上全是糖葫芦,见苏御可怜,递了一根过去,“你不说话多没意思,难不成你真想当那些无聊的护卫啊?”
苏御有些不忍拒绝这天真的姑娘,接过一串糖葫芦,道:
“不是不说话,只是很多话没必要说而已。”
见姑娘还盯着自己,苏御心里苦笑,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那姑娘这才高高兴兴的转过头,不盯着他。
“哪有什么话是没必要说的。”
谢媛鸳走到旁边的一个卖糖人的小雄旁,指了指苏御,接着道,“你就讲讲你们江陵有哪些好玩的事儿呗。我想听听,从小到大我就特别羡慕那些游侠儿,可有自由自在的到处跑,那可比这长平城有趣多了。”
“我没去过江陵城。”
沉默良久,苏御自己都觉得有些苦涩,自十岁踏出梨花坡开始,颠沛流离三年,回乡不过短短几月,又去了金陵。
“我家乡的梨花很美,雪白中有一丝绿意,我觉得那是最美的花。”
苏御想起梨花坡,还有梨花坡的那个女子。
这次到了灵山后如果有命回来,他一定不再奔波流离。哪有游子不思乡,颠殿在外,心也冷了。
十里梨花,垛垛荒坟,让人心安处,既是吾乡。
谢媛鸳知道,这人心情有些低落了,趁苏御失神的时候,拿起刚做好的糖人,将糖人插在苏御的随便用发带绑住的长发间。
苏御不知所以。
谢媛鸳笑着仰头看他,“好了别想家了,本小姐这么漂亮都给你背了,还不快谢谢?”
苏御反手抓过糖人,这糖人做得唯妙唯俏,仔细看就可知道,这糖人就是谢媛鸳的样子。再看向谢媛鸳手中,那糖人不就是他自己的样子吗。
“嘻嘻,你在我手上,本小姐要先吃了你的头发!”
谢媛鸳咬掉了糖人的长发,抬起头望着苏御,双眼弯成月牙。
此时天色昏暗,已是傍晚时分。苏御低着头看着面前那张笑脸,那笑靥如花、无忧无虑的脸庞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让苏御恍惚。
他的心,跳的很快。下一刻,糖人落地,苏御立即转头离开,身影极快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怕自己再不走,会沉浸在回忆中,伤了三个人……
谢媛鸳的呼唤声淹没于热闹的人群,而苏御已经消失不见。
“小匣子,你竟然敢丢下本小姐,你……你死定了。”
谢媛鸳在原地不知所措,带着哭声,蹲下身连忙拾起糖人,抬头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却没有那个熟悉的面容。
她又几时被别人这样不管不顾地抛弃在人群里过的经历,只觉得心里委屈,那人可真是坏人,竟敢放心丢她在闹市之中。
苏御当然没有离开,在一座楼阁屋顶,他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壶烈酒,神情淡漠地望着人群中那个委屈得哭泣的姑娘。
世间的情感本就各不相通,哪来得举世皆悼、普天同庆。
唯有一情相同处,两两蚀骨相思。
苏御看着仿徨无助的女子,喝了一口烈酒,任酒刮喉,咬下一颗冰糖葫芦,红糖和鲜血满嘴,吞下,一股血腥。
看来谢家也并非让每个人都惧怕,至少刚才被他杀掉的两个第二境修士不会是对方的底牌。
也希望暗中保护谢媛鸳的修士们能忍耐得住,让幕后之人能够走到幕前。
苏御抬头望着那被修行中人列为禁地的皇宫大内,就算他没有太清真气,怎能感觉到那将要枯竭的龙气。
“长平,哪有永远的太平。”苏御感叹。
天机楼所评六公子,以谢晋为魁首,其余五位也称得上是人中之龙。能作为六公子不仅是看修行天赋和自身涵养,还要看所在的家世如何。
如情花谷虞卿,无论是相貌风采足以为九州之中少有的绝世美男,不仅如此,其作为情花谷少谷主,如果没有血鼎山之变,他成为下任谷主本就是铁板定钉之事。
而情花谷虽不是大势力,但因为其特殊,与诸多大势力都有纠葛,情分不少。因此,若说九州中第一情报网,唯情花谷莫属。
血意真不管如何,也不敢向对待七杀魔门一般将情花谷并入血鼎山中,而是以挑起内斗,发展合作者的方法,将情花谷谷主虞娇娇逼进绝情窟,而后长老诸葛夫人一揽大权,独断专行,带着情花谷归顺血鼎山。
总而言之,六位公子并不只是代表着他们自己,更有世家底蕴的厚薄。位居魁首的大唐谢晋便是如此。
大唐之国力强盛已不可同年而语,自建国之初的赢弱,到如今的君临天下,国之边疆已是到达了极限,独霸东胜神洲这一富饶之地。虽是凡俗国家,但论实力与底蕴,完全不弱与九州之上任何一修行宗门。
谢家与之当今的开国皇帝,乃有从龙之功,深负皇恩浩荡,当今皇后,便是谢晋的姑奶奶,可见这谢家在大唐那必是跺跺脚都将天下大震的世家豪门。
然而就是这样的豪门,最看重的便是进退之道,在这样的盛世,谢家已是足够低调,朝堂之上没有一人是他谢家嫡系,专心读自己的圣贤书。
谢家有一青衣巷最为出名,朝堂上的很多官员就是从青衣巷中出来的寒门世子,和谢家之间都有着一份香火情,但谢家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当朝礼部尚书曾冒死谏言,非但得到皇帝陛下的亲口赞扬,更是玩笑般说了句不愧青衣二字,从此朝堂之上便盛传青衣党,与当朝宰相的状元堂并为朝中两大党派。
据说得此殊荣,谢家家主曾大发雷霆,骂得那礼部尚书狗血淋头,但这也是坊间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这些事苏御都无从知晓,他还没时间去了解这些事,只知道谢家的谢晋能成为六公子之首,便从心里觉得这谢家定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在这冬至之日,竟有人想和谢家板扳手腕,而自己却刚好撞上了。
这位从来懦弱不敢袒露心事、表露感情的乡下人坐在房顶,眼睛死死盯着人群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他眼中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唯有经常在他眼中的那种无情与冷漠。
蹲在原地的谢媛鸳一脸委屈,不知道这人的脸色怎么变得比女人的还快,前一秒还深情款款,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谢姑娘,你在这干什么呢?”
谢媛鸳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眉清目秀的书生正疑惑地看着她,那书生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书卷发霉的气味,腰间所佩不是寻常的玉牌,而是绑着一卷竹简。此时这书生微微笑着,那笑容让人心里舒服。
但谢媛鸳看到这人却没有好脸色,胡乱地扒拉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把头一扭,“关你什么事。”
年轻书生碰了一鼻子灰也毫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和谢媛鸳一样在她旁边蹲下,偏头笑道:“谢姑娘,不如和在下一起逛逛这冬至节,听说这灯谜会的奖品还不错。”
他没有说自己能不能得魁首,只是说了奖品不错。但蹲着的两人都没有怀疑,如果他去了这魁首就会是他。
谢媛鸳闻言偏过头冷笑一声,“堂堂书奇,还和平民百姓、寒门世子争名夺利?”
被尊为书奇的书生毫不动怒,反而摇头晃脑地解释道:“非也非也,名利者,共欲求。这可是圣上当着天下读书人的面亲口说的。在圣贤书面前,人人都要仰望,谁又可以真说自己学问高人一等。”
“但你看的书总比其他人多吧。”谢媛鸳没好气地道。
读书人又摇头,“只是翻的多。”
谢媛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觉得和这人说话很气人,起身欲走。
突然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又走来了一群人,为首一位锦衣玉帛,头戴紫金冠,脚踩祥云靴,身上披着关东貂皮斗篷,实在可称是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
那富家公子目若旁人的直向谢媛鸳走来,后者脸色则变得有些不自然,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为难样子,在原地挽着裙带踟蹰。
那书生看见来人,惊得立马站了起来,整理衣襟,就要行礼。
那富家公子旁边跟着两个府丁打扮的奴才,其中一人以手捂口,轻咳了一声。其声音尖锐沙哑,不似寻常男人。
谢媛鸳正不知如何开口,那富家公子却先开口,脸上带着微笑,“媛鸳,怎么?十年未见,连你凤哥哥都不认识了?”
谢媛鸳这才轻轻地叫了一声:虢王。
富家公子脸色故意一板,“我不喜欢,还是叫我凤哥哥亲切些。”
谢媛鸳愣愣不敢答话。说来也奇怪平时这谢家的掌上明珠一向都是无法无天的,但面对这虢王李承凤却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李承凤作为当今圣上的最小一位皇弟,乃是太上皇隐退朝政之后最得恩宠的小儿子,当今圣上有愧于太上皇,对这小弟也是百般宠爱,待其成年之后便封地在最富饶之地,更是允许他随时可入皇城。
这对于一向谨慎与兄弟姐妹的圣上来说,不啻于一种天大的善心。
这貌王李承凤在封地也是享有贤圣之名,将整个陇西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李承凤认识谢媛鸳还是小时候。虽说李承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他却是早慧之人,小时听说谢家青衣巷文治武功很好,便是哭着闹着要去青衣巷求学,圣上拗他不过,便让谢家家主给他安排了一座谢家里的院子住了进去,每天去青衣巷读书,这皇宫倒是很少进了。
小时候谢媛鸳便在这群哥哥之间是公主般的待遇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长大了,特别是李承凤成年被封虢王后,谢媛鸳更是没有再靠近,而后李承凤去了封地,这一别十年,谢媛鸳更是对这曾经的“哥哥”没什么多余的亲近感了。
不是谢媛鸳不念旧情,而是对一些事,她就算是不擅长谋略,但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对这从小的“哥哥”,就像对旁边这两年来穷追不舍的书生一般,有种不知哪里来的厌恶感。不像对谢晋,她完全可以在他面前撒娇胡闹。
这边谢媛鸳心不在焉,而那贵为王爷的李承凤也没有生气,默默地看着女子,而后这不知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候回长平的王爷轻轻说了句:“媛鸳,我们好久未见面,此次我回京,不如去我府上聚聚,一会儿再叫上你小晋那个人精。我们三人可是有十年未见啊。”
虢王李承凤抬头望着夜空渐渐飘起的雪花,有微风起。
当年的那场变故,亦是同种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