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魁阁中,每位摘仙缘的门阀子弟,自身修为和偏重功法不同,选择的道路也不同。
到达“出门”的先后次序,与获得的机遇同样不同。
徐邑站在问心桥上,被问心仙使问完了“来者何人,修为家世”后。
面前景象突变,仙使化为一缕烟雾消散不见。
他眼前豁然开朗,灵识与肉身重新回到了问心铁索桥上。
风声呼啸,远山如黛,草木葱笼,铁索相碰如金石相鸣。
他攥紧铁链,转头遥遥看去,青白山峦间,那六位与他同来的堂兄弟已经渺小到他看不清。
不登高处,如何高处见苍穹。
而徐巍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
他想起问心仙使的话。他是天生剑骨,他的亲生母亲的剑宗内门弟子。他本来也应该和徐巍站在一样的高度。而现在他站在铁索桥上,徐巍站在岸上——
居高临下无喜无悲地看着他。
凭什么!他也是天生剑骨,他和徐巍一样,为什么徐巍可以受尽众人爱戴,他却只能一生附庸在徐巍带来的阴影下,做一个滑稽可笑的跳梁小丑!
而且那个人还劝告他:“阿邑,退回去。趁着你还来得及,尚未——”
他猛地打断了徐巍的话:“凭什么!”
声音虎啸龙吟震慑山林,林间鸟兽惊走,他胸膛起伏不定,狠狠换了一口气,而后猝然狂笑,在徐巍诧异想要阻止的目光中,咬紧牙关森然道:“你又凭什么管我!”
“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徐邑阴森森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生活在你的光辉当中,夫子从未主动夸过我一句,我唯一得来的荣誉还是你轻描淡写一句话换来的。我来摘仙缘,要不是你去求着徐风灏,恐怕他也不会答应我来吧。”
他眼睛猩红,从记事到现在所有的怨恨攒在一起,狠狠撞击他的胸膛,视线逐渐模糊,他眼泪流的极快,咬紧牙关使两边的筋肉都变得狰狞万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我也是天生剑骨——!”
他声音响彻云霄,直冲三千青云间:“我和你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做的了,我却不配!”
徐巍哑然,在徐邑字字质问诘难中艰难开口,声音像是滚过刀子,淋漓流着鲜血,让他痛苦万分,如坠无间地狱:“你不知道。趁着不知道的时候,离开最好,最好不要知道真相。”
“你要我离开,要么给我理由,要么告诉我真相。”徐邑年岁十七,但看上去比他真实年龄小许多,只像一个半大垂鬓孩童,眼神凶狠万分。
“听话。”
徐巍像是无数次替他解除为难困境一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最好。”
他袖中生风,挥袖清风浩然,簌簌野花在清风中落下,那道风温和不失严肃,将徐邑推远了些。
“你脚下问心桥只有三根铁索,一根在脚下,两根在身侧,是人生三问,问过往云烟,问未来凋零,问前路坦荡。脚下那根铁索让你走远,但是手中铁索消失,你就失了安稳,方寸大乱;脚下那根消失,你手抓的紧,也不至于摔入深渊。”
他清浅地眼眸沉着:“但只有手上两根铁索,脚下悬空,你要怎么走你的大道?”
徐邑见不得他这样大道理,见不得什么时候他都能镇定自若,他冷冷道:“手上那两根,我只需要一翻身就能踩在脚下,怎么走不远?!”
他对上徐巍的眼睛,一字一句傲然道:“我已是金丹修为,我还是天生剑骨,万中无一的好根骨,不管怎样,哪怕只有一根铁索我也能走!”
他说的时候,心里既痛快又心如擂鼓的慌乱,还是竭力攥紧铁索维持自己的身形,好不在徐巍面前丢了怯。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徐巍的脸色变化。
他太想看见徐巍脸上出现诧异的神情,但没能看见,徐巍只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那道目光徐邑见过无数次,那道叫他曾经敬畏,努力记在脑海中一刻不敢忘,也叫他自卑自弃到尘埃,恨之入骨的眼神!
远风呼啸而至,吹响铁索。
徐邑抗拒着,在徐巍目光中继续前行。
徐巍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听见,蓦地,他脚下一空,第三根悬在他脚下的铁链断掉。
这时他才听清楚徐巍无可奈何的声音:“你恨我,是我的错。你没必要后悔自责。”
而他也在声音中坠入深渊。
像是刚会飞的鸿鹄,正欲翱翔九天,就在须臾间,断翅直坠无间。
白希音只能看见徐邑脚下一滑,从铁索上滑下,紧接着他两臂用力吊在剩余两条铁索之上。
紧接着,她看见徐邑两条胳膊猛地用力,用手肘挂住两条铁索,以一个扭曲不自然的神态挂在了铁索上,头往一侧一歪,随即昏死过去。
而只要推门离开就能摘得仙缘的徐巍,无可奈何轻轻看了徐邑很久,脚尖一点,重回铁索上。
他每往前走一步,脸上痛苦就多了几分。
再往前走,他眼睛猩红,嘴唇毫无血色,但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先是七窍流血,逐渐地,他眼睛完全被血色蔓延,瞳仁消失掩盖在血雾中。
终于,手指碰到徐邑的衣角后,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然后猛地发力,将徐邑拽到面前,拖着他继续往“出门”走。
白希音错愕不解,还是宋元乾解释了缘故:“人站在铁索上会被拉入三次幻境,进入幻境后,人也就如同问心使手中的傀儡,幻境走完,仙使也已经控制着你走过一段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