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丝见不得光的虚荣心,隔着网线,他常常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对面的优等生也把他当成了反封建的斗士,偶尔向他吐露家里的压力,却不知道他其实从来都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勇敢。
在他的误导下,她最终采取了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一切。
而梦里的那一次,没有人拖延时间,没有人能接近她,在她的父母赶到天台前,她已经决然地一跃而下,彻底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跳楼跳得太果断,连一封遗书都没有留下,只留给周昂一句似是而非的告别。
她的母亲不甘心,顺着她使用的账号,翻看了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约他出来见面。
周昂那时尚不知道她的死讯,还以为是她的家长误会他们有什么暧昧,把自己收拾得规规矩矩得去见人,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尊敬她的父母,不要给她惹麻烦。
结果一见面,迎面而来就是重重一记耳光,连同中年女人的哭叫,把他整个人都打懵了。
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吴慧兰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唯一的发泄口就是周昂。
她哭着闹着撕打着,要周昂还她的女儿,然而若真是能换回齐语杉的性命,就算是他跳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梦里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直至浑身大汗地从噩梦中挣脱。
人虽然醒了,可梦里那种绝望的心情,只怕他此生再也无法忘记。
周昂停了停,再次艰难开口道:“秦放,那个梦是真的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就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事一样,每个细节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在梦里还看到了你,但是、但是好像没有这只猫。”
秦放终于认真起来:“你梦里究竟还看到什么了?”
就连唐秋也停下来啃鸡翅的动作,静静地等着他说清楚。
周昂思绪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梦里你肯定是没养猫的。我还梦到了后来很多年的事,梦见我从那以后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也梦到了以后的你。”
他说到这里瞟了秦放一眼,“而且,梦里齐语杉死后,你后来的状态……也挺不好的。”
秦放眉头微蹙:“为什么?”
任谁知道了昔日同学身亡,一时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但正如他当时在天台上故意刺激齐语杉时的那样,时光总会冲淡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早晚会将这桩陈年旧事淡忘。
更何况,他跟齐语杉之间本就没什么太深的交情。
周昂抬起眼皮看着他:“……梦里的你后来在一次喝酒时跟我说,你当时就在教学楼下,亲眼目睹了她跳下来的那一幕。”
旁边的唐秋听得呼吸一窒,几乎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她刚刚还在想,或许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在那个没有她的那个时空里,一切当真发生了。齐语杉不堪家庭和学业的重负跳了楼,那秦放呢?
那个时候的秦放,又是什么样子?还是整天郁郁不乐吗?
然而从周昂口中听到的话,让她心里难受得不行。
她无法想象原本的秦放目睹那一刻的冲击。
而周昂还在回想梦的最后。
在梦里,他看到成年后的自己和秦放在南浔老街的某家小吃摊上叙旧。
二十多岁的他们已和十几岁时截然不同,没了少年时的桀骜不驯,但也没有同龄人应有的意气风发,两个人在过年时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城市,开了几瓶啤酒,回忆着尘封的岁月。
梦中成年后的秦放比少年时还要沉默寡言。
那时的他已经逐渐接过他爸秦远山的家业,整个人混得人模狗样的,有了点成功人士的派头,完全看不出叛逆期时整天逃课打游戏的颓废影子。
目睹齐语杉的身亡,对他造成的冲击不比周昂小。
似乎是从那之后,秦放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戒掉游戏,发狠学习,很快就脱胎换骨,也跟他爸秦远山的关系有所缓和,整个人仿佛已经完全走出了少年时的阴影。
成年后的他一言不发看着周昂一杯杯地灌酒,既不陪着喝,也不阻拦,一如既往地不讲义气。
而那个二十几岁的周昂一个人闷头喝着喝着,突然泪眼朦胧。
他朦朦胧胧能感受到他平静而绝望的心情。
过去了那么些年,他还是没法忘记齐语杉的死。
他总觉得她应该还活着,此时此刻应该有个笑起来很文静的女生坐在旁边温柔地注视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的时间线上,大家各有各的惨吧(望天.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