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闻言一怔,旁边小心看顾小皇孙的奶嬷嬷却惊喜地笑了出来,在白果?身边连声?笑说:“静王妃大喜。”
“嬷嬷,何事大喜,说来我们也听听。”闻素书与?张贵君说着话,眼神儿却还一错不错落在小皇孙身上,生怕宫人看顾不周磕着撞着,小皇孙挨在白果?面前说话时声?音不大,他没有听到真切,但看奶嬷嬷脸上的喜色,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皇孙眨眨眼,跑到闻素书身边指指襁褓里的八皇子,又捂着眼睛看向白果?,腼腆又羞涩说:“弟弟呀,有弟弟。”
闻素书平日照顾着小皇孙,小孩子漫天嘴里乱七八糟的话他都能?猜个大概,这会儿他也懂了小皇孙在说什么,却格外哭笑不得:“鹤儿可真厉害,竟能?看到静王妃肚子里有宝宝?”
小皇孙纠正:“是?弟弟。”
殿里几个娘娘主子闻言都笑起来,张贵君也被这孩子连连逗笑,只闹得白果?一个脸红,坐立不安地低头看起自己肚子来,面上表情还很是?无措。
若是?这场面要叫秦王妃瞧见了,保证是?要打趣白果?几句的,但张贵君性子温和,闻素书更是?个略清冷的个性,好歹是?没人再?去?闹白果?,只岔开?话题说起了过两日晋元帝要去?行宫避暑一事。
这件事白果?早先听谢临提起,豫王与?徐侧妃前去?江州几月未归,听说是?在江州碰上了棘手案情,被晋元帝留在那边监督破案去?了,至于秦王去?西北赈灾,秦王妃又跑回娘家养胎,如此能?够陪同晋元帝一同前去?行宫的成年皇子也不过只有太子与?谢临两人。
“坚儿不过刚过满月之礼,本宫这回却是?便陪同陛下前去?了。”张贵君是?个有儿万事足的,面上笑意?不减,只说道?,“随圣驾外出辛苦,你们两个且要照顾好自己。”
白果?笑说:“贵君放心。”
闻素书亦点点头。
至于又赖在他怀里的小皇孙却好奇问:“什么是?随圣驾?”
闻素书抱抱他,笑着教他:“便是?跟鹤儿的皇爷爷出宫去?。”
小皇孙眼睛一亮:“出宫,玩吗!鹤儿喜欢!”
闻素书刮刮他的小鼻头,奶娃娃咯咯笑得开?心。
临到下午谢临吩咐宫人来唤了白果?一同出宫,闻素书也自然?与?张贵君提出告辞。小皇孙这会儿正是?好动的性子,往东宫回的时候硬是?不叫人抱,只“哒哒哒”地在石子路上乱跑。
闻素书的贴身宫女跟在小皇孙身边,奶嬷嬷跟在闻素书身边,欲言又止。
闻素书淡笑道?:“嬷嬷似是?有话憋了许久,想说什么?”
奶嬷嬷是?太子后?来调给闻素书的,是?个忠实憨厚的老嬷,心思?也细,她晓得闻素书虽性子有些清冷,却是?个难得平易近人心底柔软的好主子,见闻素书问起,奶嬷嬷不妨便笑着说:“奴婢进宫前家乡曾有这么个说法,有心思?清澈的幼童双目,乃是?人间最通透的灵眸,能?提前预见些常人所不知之事。今日小皇孙指着静王妃那般笃定地说王妃腹中有了弟弟,奴婢便一时想了起来,想着静王妃如今腹中或许……”
“嬷嬷竟还把那话当真了?只是?小儿调皮,胡说来的。”闻素书看一眼小皇孙,却是?摇头不信这些,“前些日子你生病不在鹤儿身旁照顾,还不知太子怕他无聊特?意?给他抱了只邻国上贡来的猫,结果?他见了那猫,便指着那猫,说它是?个坏东西,本宫问他为何这么说,嬷嬷猜鹤儿怎么说?”
“小皇孙稚言稚语,奴婢猜不出。”
闻素书无奈地继续说道?:“他说,那猫是?个坏东西,前天跟院里几只雀鸟玩的开?心,后?日便不理雀鸟只跟殿下书房外的鹦鹉亲热起来,等再?过几日,那几只鸟雀又飞进来讨食吃,鹤儿便指着新来的几只小鸟雀哭了起来,说是?雀儿都有了那坏猫的宝宝了,怎么坏猫还能?跟鹦鹉玩在一起呢?”
小皇孙是?个天真性子,闻素书总不好解释给他听猫跟鸟雀生不了宝宝,只得叫太子赶紧将?那只坏猫咪送走?,这才得了几日安宁。
“不过是?个将?满三岁的小儿罢了,他又懂什么。”闻素书说。
奶嬷嬷闻言,也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
过两日便是?晋元帝要启程前往避暑行宫的日子,不知皇帝是?何种心思?,随驾的伺候的宫妃一共挑了四人,除却新后?宁安容,隆宠正甚的宝妃,便是?不知何时被升做了良仪的万幼岚与?一个上届秀女中刚受了宠的年轻婕妤。
白果?在王府内看下人收拾去?行宫的箱子时偶然?听身边随侍说了这么一句,略微惊讶了一下:“那位万美人,竟是?被升做良仪了?”
随侍道?:“宫里将?放出来的消息,应该是?错不了。”
万美人比起宝妃在宫中算不得受宠,白果?对她有印象还是?因?为先前张贵君设桃花宴时她与?另一位良仪主子在晋元帝面前闹了一出。记得当时晋元帝只不咸不淡将?此事略了过去?,倒也没有对两人做什么责罚,却不想这才一两月的光景,那位万美人倒是?不声?不响被升做了良仪。
白果?这般想着,装载衣物行囊的箱子被王府侍卫们搬上马车,谢临彼时正在书房内与?几个刚赶回京都的心腹交谈,听闻豫王在江州为了江州知府灭门案焦头烂额,仍旧无暇归京,不禁露出深思?。
“殿下?”白果?在书房外敲门。
谢临回过神,上前开?门,几位心腹连忙让到一边。
“东西都整理好了,来问问殿下何时出发?”白果?见屋里几个陌生面孔,有些腼腆拘谨道?。
谢临牵起他的手往外走?:“随时都可以。”
白果?忍不住回头说:“殿下,屋里还有几位先生在……”
谢临偏身捏捏他的鼻尖:“看我,别看他们,嗯?”
白果?面色一红,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下人都垂下眸,抬起眸来小小瞪了谢临一下:“殿下!”
谢临轻笑一声?,摇着头牵着他走?出王府。
天子出宫,禁卫军随行,阵仗惊人。明黄色的轿顶列于前端,随后?的便是?几位宫妃娘娘的鸾车。白果?与?那几位宫妃都不甚熟悉,只呆在自家的轿子中,吃着茶点晃晃悠悠地跟着队伍前行。
去?往行宫的路途遥远,需得行进七日才能?到达。头日午后?谢临被叫去?了御前随侍,白果?小睡了一会儿,便有随侍进来小声?说太子侧妃来了。
“快请进来。”白果?忙道?。
白果?今日身着一身浅绿色外袍,衣角绣着纹理逼真的竹叶,他看闻素书进来,不禁笑出来说:“倒是?赶巧了。”
闻素书抬头看去?,见两人身上的衣服竟是?有七八分相似,也挑挑眉。
白果?给他斟上一杯解渴的果?茶,奇道?:“难得小皇孙没跟在你身边。”
闻素书慢慢喝一口茶水,淡笑说:“陛下稀罕嫡孙,且叫鹤儿在御撵里玩耍呢。”
白果?说:“小皇孙能?得陛下喜爱那是?再?好不过的。”
闻素书笑着点点头,倚在后?面的靠枕上:“难得闲下来,听说静王也去?了御前,我便来找你说说话。”
“路上是?无聊些,且今天才是?第一日。”白果?说着,从暗屉里摸出几碟点心摆在小几上,“尝尝看?”
闻素书被他这百宝袋般的暗屉惊呆了那么片刻,回神后?他捏起块糕点吃下:“味道?很好。”
白果?便笑着说:“都是?我差人特?意?准备下能?在路上吃的,比起府上新鲜的点心还是?差些。”
闻素书便说:“你可真是?奇怪,别人听说上了路,都是?吩咐下头多带些话本传记打发时间,你倒好……只贪这口腹之欲了。”
白果?没说自己也带了话本,只是?笑着说:“那咱们的闻侧妃都带了些什么?”
闻素书闻言一叹:“只有小皇孙在车上,我是?什么都不必带就有得够热闹了,小孩子精力旺盛得很,做什么都停不下来,难得他若是?能?安静睡上一会儿,倒也能?叫人轻松片刻。”
白果?没养过孩子,但也能?想象得到那股小孩子的闹腾劲儿,只笑着同闻素书说,赶紧在他这边好好歇歇,吃吃点心补补身子。
闻素书差点信了他的邪。
两人说着话,不知话头怎么就落到了那几个跟晋元帝一起的宫妃身上去?了。
帝驾与?凤驾是?分开?的,自从队伍拔营开?始行进,凤驾那头的人就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一般,从头到尾都没人能?看见过新后?的身影。至于宝妃那边则是?热闹的很,因?为是?正当宠的宠妃,宝妃命人在车架上勾了一个风筝,车架走?了多久,那风筝就飘高了多久,偶然?遇到没风的时候,风筝落下来,都要惹得宝妃那边众人的惊呼,就连随行的几位年轻小将?领也忍不住把目光放在那处风筝上。
听着车外的喧嚣嬉闹之声?,闻素书拨开?车上的帘子,微微拧眉说:“这宝妃娘娘也太过肆无忌惮了些。”
白果?摇头说:“比起以前的何惠嫔,宝妃还不够。”
闻素书是?地方上选进宫的秀女,后?来又被指给太子,便对何惠嫔不甚熟悉,只知对方是?晋元帝曾经的宠妃,但红颜枯骨,如今不仅没了能?亲身抚养亲子的权利,甚至宠爱不再?后?惠嫔的宫殿更是?形似冷宫寒潭处。
在他看来,晋元帝真是?一个狠心之人,宠爱了近十几年的宠妃一朝说弃便弃了,当真是?冷血无情帝王家。
但于白果?来说,他前十几年虽被何氏圈在后?院,却总能?从昌平伯府上听说起宫里那位何惠嫔娘娘的消息,毕竟何氏的身板便是?在何惠嫔入宫得宠后?挺起来的,并且何惠嫔越是?得宠,何氏在后?院中便越是?得意?跋扈,就连昌平伯本人都要碍于宫中的何惠嫔,在对上何氏时总要有七分笑脸。
但即便如此,何氏于昌平伯府上的嚣张跋扈,说一不二,比之宫里胞姐的也还差得远。白果?记忆最深的一件事便是?何惠嫔在宫中挺南方来的宫女说起一种家乡的水果?,听到好奇之处,她就升起了自己也想尝一尝的心思?,当时何惠嫔正当宠,便求到了晋元帝身边,晋元帝为了哄他心上的宠妃,特?意?命人快马加鞭从南边护送水果?进京,那水果?摘下后?不便存放,沿路硬是?跑死了三匹烈马,这才被人送进宫中。后?来何惠嫔倒是?吃到了果?子,但那果?子是?经过宫女幼时记忆加工美化过的,并没有对方形容的那般酸甜可口,何惠嫔心里有气,二话不说便将?那宫女逐到了最低等的浣衣坊,没几月那小宫女便过劳死在了井边。
何惠嫔没弄死过人,但间接死于她手的人不知凡几,彼时何氏在昌平伯府正风光,平日对着白果?说话也无甚遮拦,多数时候她只会提起惠嫔是?如何风光,晋元帝又如何如何宠爱了惠嫔,羡慕多了,亦会有几句讥讽的妒忌之言脱口而出。
白果?只想着过去?何惠嫔的风光,再?对比起如今的宝妃,倒是?觉得这女子是?个理智又冷静地多的。宝妃还年轻,放个风筝在晋元帝眼中也不过实数小女儿家的娇憨与?天真,往日在宫中拘束的紧了,好不容易出宫一回,就是?放肆了些也无伤大雅。
闻素书没想到这一茬,听白果?这么一讲,不由说:“照你这么说,宝妃是?比何惠嫔厉害许多。”
晋元帝这次去?行宫亦带上了几位近臣随驾,有的近臣特?意?向皇帝求了恩准,携家眷一同前往行宫,这会儿宝妃那边热闹,更是?吸引了不少臣子家的儿女前去?宝妃车架上拜会。
而比起宝妃那头的热闹与?凤驾上的安静沉默,剩下的万良仪跟曲婕妤那边则有些不尴不尬。
曲华烟是?白果?他们那一届的秀女,被晋元帝留了牌子在宫中呆了小半年,终于受封得了个婕妤的身份,可惜彼时宝妃风头大盛,曲华烟位分不高不低更是?个不扎眼的,足足又是?等了小半年才被晋元帝翻了牌子,受了一回宠幸。这回宠幸正好就在前往避暑行宫前几日,晋元帝刚在她这里得了趣,还新鲜着,于是?便走?运似地被选做了随行宫妃。
至于万幼岚……她也没能?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晋元帝选做随行宫妃。那日张贵君的桃花宴结束后?,万幼岚足足一月便没能?再?见到过晋元帝,她原是?想着自己失了宠,谁料突然?有个清晨,就有晋元帝身边的老太监赵林来宣旨说她被升做了良仪。
一朝连跳几级,万幼岚只以为自己做梦似的,还想晋元帝此人可真是?闷骚至极,并脑补了许多穿越前古早言情小说里的经典剧情,比如晋元帝其实在之前与?她的相处中,便对她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深厚感情,只是?碍于两人之间的身份,晋元帝才将?这份感情深藏,对宝妃的宠爱其实是?假,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暗中的自己……
万幼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然?为何一月未见,晋元帝却还是?将?自己晋为了良仪?而且如她这般从区区美人直接跳升到良仪该是?十分扎眼的,可自从她受封良仪后?,不仅没人来找她麻烦,居住的寝宫更是?风平浪静到不像深宫。
这般想着,万幼岚在对上比自己更高位分的曲华烟时,便多了几分微妙的高高在上。
曲华烟倒也听说过万幼岚此人,似乎是?个南方来的平民女子,不知如何进宫得了晋元帝青眼,被宠幸封作?宫妃。两人在宫中的受宠程度可以说是?八斤八两,位分也都是?些不高不低的,被分在一处马车里倒也是?正常,但曲华烟对于万幼岚身上那股高高在上十分不理解,为了不闹是?惹得别人注意?,她只当眼不见为净地靠在靠枕上看些词话书。
万幼岚无聊,她认不得古代人的繁体字,只虚虚翻了几页,便撩起车帘去?看宝妃那处,脸上不时露出些羡慕嫉妒的冷笑来。
曲华烟看不顺眼她这个,冷眼瞧了万幼岚几眼,却被万幼岚逮住道?:“你做什么这般看我?”
曲华烟皱眉:“我怎么看你了?”
万幼岚说:“你刚刚是?怎么看我的,你自己能?不知道??”
曲华烟快被她气笑了,万幼岚比她位分低,宫里的规矩该是?对她有敬称的,可眼下万幼岚不仅没有敬称,还敢顶撞她,可真是?胆子大过了规矩。
想起万幼岚也不过是?个无宠又没有家族庇护的宫嫔罢了,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她的无知吗?
曲华烟正这么想着,万幼岚却突然?道?:“我下车透透气。”
不知这蠢女人又要惹什么事,曲华烟懒懒地看她一眼,只叫她下了马车,往前面跑去?。
越是?前头的马车里坐的人越是?身份高贵,曲华烟好奇地掀起车帘,便见万幼岚去?往的地方竟是?御驾那头。
晋元帝在御驾上坐了几个时辰,腰身着实有些劳累僵硬。小皇孙是?个爱动的,拘束不住,便求得皇爷爷想叫太子爹爹带他在外面骑大马玩。晋元帝对这小娃娃无奈,只能?叫太子陪儿子去?外头玩,至于谢临在他面前又是?个话少的,父子两人之间更是?有着不可调和的一些矛盾,故而晋元帝干脆大手一挥,叫行进的队伍速度放到最慢,自己也下了御驾。
宝妃那头的风筝因?着马车速度慢了而落到了车顶,几个年幼的姑娘公子纷纷下了马车,见晋元帝朝宝妃这边走?过去?,忙纷纷行礼退到一边。
宝妃笑眯眯看着晋元帝,面上独有几分怜人的娇憨,撒着娇地抓住晋元帝的袖袍,半是?抱怨道?:“陛下,臣妾的风筝落了。”
晋元帝只笑道?:“你这个小调皮鬼,朕的小皇孙都比你沉稳地多。”
宝妃微微睁大眼,嘟囔说:“陛下这是?说臣妾还不如一个三岁稚子成熟吗?”
晋元帝道?:“两岁不能?再?多。”
宝妃便用拳头打他一下。
晋元帝哈哈大笑。
万幼岚本是?奔着晋元帝来的,她是?想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却不想看到宝妃与?晋元帝如此亲密的一幕,不由驻足了脚步,心里眼里满满都是?嫉妒与?酸气。
宝妃抬眸便看到万幼岚。她对万幼岚的了解比曲华烟要多一些,虽不知此女是?如何进宫得了晋元帝的宠幸,但对方看似在宫中默默无闻,却是?被晋元帝接连低调晋封的架势,着实让她不由警惕起来。
宝妃怕极了自己会步了何惠嫔的后?尘。
“陛下,臣妾这方出宫半日,却有些想鎏儿了。”宝妃看着万幼岚走?近,眸光一暗,眼底泛出些担忧之色,“鎏儿身子骨一直有些弱,也不知臣妾离了宫后?,鎏儿半夜会不会哭醒……”
晋元帝儿子多,对这个体弱多病的皇子倒是?没太多担忧,只道?说:“鎏儿由母后?看顾着,必不会出什么差错,爱妃只管宽心。”
宝妃点点头,柔柔弱弱地半靠在晋元帝怀中。
此时,晋元帝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万幼岚。
万幼岚屈膝给两人行礼,神色有些莫名委屈:“臣妾给陛下请安,给宝妃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