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冷着眉目,“这么着吧,他们家不是要派喜媒来接亲吗?我亲笔写一封书信到穆府,就说按照我们苏州的规矩,必须要新郎官亲自接亲,否则不吉利,不吉利那我们就不能发嫁,既然他们家少爷身子虚弱,那必然要推托,到时候借这个由头,只说他们不看重我们,有的是法子扯皮,看谁耗得过谁?即便他们家少爷真是亲自来了,他拖着带病的身子,长途跋涉过来,也有罪受,我正好慢慢为难他!”
林员外皱眉叹气,“唉,原当是一份良缘,不成想又是一桩孽事,只是可怜我们家孩子,姻缘如此坎坷,终是她的劫数!”
说着又问,“此事可要知会阿元一声?也叫她自己心里有些底,总归咱们是要做别的打算了。”
老太太扶着额,面色微沉,犹豫道:“罢了,她可怜见的,总遇上这么些人家,之前还欢天喜地等着嫁人呢,先瞒她一阵吧,别叫她再伤心了。”
当晚,老太太便写下书信发往京城,临近年节之际,林府也不似往年热闹,气氛颇为淡沉,翡玉觉得自己在家过的这最后一个年,实在令人有些不安。
林府的书信送至京城时,穆家的老太君只扫了两眼便不大高兴,“是林家嫁女儿,又不是我们家入赘,怎么叫亭哥儿去苏州呢?”
一旁的郁姨娘煽风点火道:“可不是?架子忒大些,也不瞧自己配不配,不像话!”
郁氏是大爷东宁和二姑娘东春的生母,如今大爷已经成家立业,延续子嗣,郁氏沾儿子的光,在穆府还算有几分地位,此刻见到二房这未过门的媳妇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没进门就得罪了老太太,心里不禁泛起嘲意,于是满脸关切道:“唉呦,当初怎么挑这样的人家,太太也不好好把把关,什么八字儿不八字儿,我倒不信这些,瞧瞧这林家,低门低户的,规矩还不少,娶这样的媳妇进门,可别耽误了我们家二爷才是。”
穆太太在她上首坐着,见她又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还想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自是十分不满,便冷冷一笑道:“林家再不济也是做官的,你又是什么好出身呢,有脸笑人家?从你进门起,规矩给你立了几十年,从前那么懂事,怎么大爷才刚立了门户几年,就连带着你也不知道尊卑轻重了?”
郁氏脸上涨红,忍怒道:“我不过是心疼二爷,才多嘴说了这么两句,太太何苦挤兑我?”
穆太太最看不惯她这矫揉做作的样子,又道:“林家的姑娘进了门,就是名正言顺的二奶奶,是咱们穆家的主子,你一个姨太太,把心操到她身上是多余了吧?有那份心意,不如好好去管教管教大奶奶,那才是你亲近的媳妇,也教她学乖点,别总把院里闹得不得安生,把爷们的仕途都耽误了,也是,东宁整日为他屋里那些人,那些事烦心,哪有工夫在前程上求上进呢?”
郁氏也不甘示弱,回道:“这媳妇还没进门,太太就护上了,也是我不该多那几句嘴,凭白惹恼了您,只是就算您再不高兴,也不该说大奶奶不是啊,叫她听到该伤心死了,院里闹腾怎么能是大奶奶的错呢,大爷孩子多,平日里跑的闹的,蹿的跳的,哪有安生的时候呢?到底还是二爷有福气,就喜欢屋里安安静静的。”
穆太太气的一梗,什么造性?
这是没得可比了,拿孩子来比,安安静静有什么可笑话的?
那不是还没成亲嘛,等成了亲还能缺孩子?
穆太太立刻撇嘴道:“少见多怪的,谁家没孩子似的!”
本是说林家的事,眼见着这两个针尖对麦芒起来,老太太只好打圆场,“好了,话赶话,越赶越多,都是一家人,多大年纪了,还闹这些脾气?我们穆家的孩子都是有出息的,宁哥儿儿女丰厚,亭哥儿报效朝廷,都是咱们家的福气,有什么好比的,家和万事兴才是!”
郁氏马上换个脸,对着老太太陪笑道:“太太一贯大度,是妾身失礼了。”
穆太太微微笑,对郁氏的讨巧卖乖十分不屑。
等回去了,又把林家要求的事宜说给穆东亭,穆东亭听后,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有这样的规矩,怎么之前没提起,到迎亲了才说?”
穆太太跟着道:“说的是呢,我也正奇怪,怎么早不说,眼下非叫你去,莫非是有别的事?”
按寻常的规矩,两地婚嫁,自新妇娘家发嫁,第一趟下聘是新郎亲眷前往,第二趟迎亲是由喜媒前往。
因两家相隔甚远,这成亲的规矩又有些不同,婚书上定的日子是正月初五,因此穆家迎亲的队伍要在正月初五之前到苏州,赶在吉日,把新妇接走,而后林家在苏州摆喜酒,意为嫁女,这是一道宴。
等新妇至京城,这时候才由新郎官去接,敲锣打鼓,花轿相迎,穆家再摆喜酒,这是二道宴。
如今林家非叫穆东亭亲自去苏州迎亲,便是把原定好的都打乱了。
穆东亭心里隐约难静,便道:“既然人家提了,那我自然要去,只是我去了,便叫那些媒人不必跟着了。”
倘若真有些别的事,带上外人实在不方便。
穆太太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多嘴,待到晚上穆大人回来时,又同他叙述一番,穆大人听着眉头皱起来,“这,东亭怎么说的?”
穆太太道:“他急着呢,自然要去了,眼下就算林家叫他拿腿走着去他都愿意!”
穆大人道:“罢了,既然是孩子的事,由他自己做主吧。”
穆太太道:“这林家也是奇了,赶在成亲之前来这么一出,不怕得罪我们,将来他姑娘没好日子过?”
穆大人笑道:“你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人家有人家的规矩和讲究,再说了,姑娘出门最后一遭,迁就迁就也无妨。”
穆太太想想也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虽说添了些麻烦,不过也无伤大雅。
于是又趁着这个时候,狠狠数落郁氏一番,又把郁氏早上说的话有样学样说给穆大人听。
穆大人自然明白郁氏的性子,也知道她畏惧太太,绝不敢说得太过分,可是正妻面前哪敢维护妾室?
只能给太太面子,连哄带劝。
穆太太一边骂着,他就一边点头,连连道:“嗯,郁氏是过分了,年纪渐长,早年的规矩都忘了,找个时候该提点提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