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车马与陪嫁的队伍一同铃铃铛铛上路,大红的喜色铺了满街。
小窗微掩,帘幔垂遮,马车里。
穆东亭披着皮袄,翡玉坐在他身旁,问道:“还冷吗?”
他笑了笑,“缓过来了。”
翡玉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冰凉的,这么折腾一遭,也是够伤身的。
讲实在话,倘若有人叫她跪在大门口,让她发誓这辈子要一心一意伺候夫君,三从四德恪守本分,相夫教子规规矩矩,若违背一条就不得好死,立下毒誓才给进门。
那她肯定甩脸子走人,嫁玉帝都没这么作践人的!
以己度人,穆家身为高门,本就是低娶高嫁,还来这么一出,也太没脸了。
但阿婆也确实是为了她。
翡玉轻轻叹了口气,“没成想会这样,对不住你。”
穆东亭听她这样说,看着她道:“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如今年轻,尚不能越过家族长辈自己决断,是我先向你许出承诺,是我没有完全的做好,才招惹今日这些是非,还牵连于你,相信我,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翡玉道:“要说错,我也错一半,决定是我们俩一起做的,我不该把所有事情扔给你一个人,从你随驾回京到如今,已经这么久了,夜长梦多,总有纰漏,可我却没有为你操过半分心,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想,你在做,后果也是你担着,罪责也是你受着,想想这些天,日夜提着心弦,只怕你也很不好受,唉,我也很不好。”
“这是要和我比谁错得多?真是个贤惠的夫人,还知道抢着认错。”穆东亭笑了,“凡事哪能尽善尽美,费尽波折摘下的果子才香甜,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翡玉问,“这样的结果,算好吗?”
“这还不好,什么才叫好?你和我,终于是一家人了。”穆东亭的眼神中有些许感怀,“这些天,我所有的提心吊胆都是为你,如今尘埃落定,终于可以放下心了,阿元,出了苏州城,城里的事情一概而过,你只需要记得,我们俩的大喜之事就好,这才是眼下最大的事。”
他伸手圈起翡玉的肩,很是满足道:“说到底,是我得偿所愿,是我占了便宜才是。”
冻又怎么样,跪又怎么样,就是烈火烹油也得去。
翡玉释然一笑,穆东亭轻轻摸她的头发,似顺毛一般,“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我身边,这样的场景我想了无数遍,梦了无数遍,眼下你真的在我跟前,反倒像一场梦一样。”
翡玉玩笑道:“你好不正经,这样的话骗了几个小姑娘了?”
穆东亭大呼委屈,“天地可证,只你一个。”
他随即握着她的手道:“肺腑之言你还不当回事,气得我心疼,不信你摸摸看?是不是跳的飞快?”
翡玉突然脸红,跟他攥着劲儿,使劲往回缩手,“我不摸!你别忘了,咱俩可还没成亲呢?”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穆东亭弯唇,从善如流的放开手,“没关系,也没几天了,不着急,我等得。”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暧昧横生的说了一句,“等到洞房花烛夜,再慢慢教你,反正有的是时间。”
这……翡玉脸色唰的泛红。
要是手里有刀,现在可能已经劈过去了。
“让我靠会儿吧,我冷。”不待她回答,他已然自觉靠上来了,闭上眼小憩。”
刚才说不冷,现在又冷了,成心的吧?
穆东亭闭着眼,呼吸均匀,想来也是真累了。
翡玉望着颤动的帘幔,想必窗外还在飞雪。
她猛然觉得自己有点羊入虎口的意思!
问题是已经坐上迎亲的车马了,再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肩侧靠着一张脸,束好的头发有些微微散了,低眼就能看见光洁的额头上铺着几绺发丝,眉眼如笔墨轻描画卷。
她突然忍俊不禁的想起美男子这三个字来,穆东亭知道了可能会气死!
一般这种性格的男人绝对听不得别人夸赞他的外貌,那是对他才能的羞辱。
翡玉在心里默念:是他先勾引我的。
*
从苏州码头走水路北上,路过冀州的时候,有穆东亭外祖赠与他的私产在这里,于是穆东亭顺手打发了一波闲言碎语废话多的人,说是田庄上缺人使,先留下帮阵忙,待不忙了再调回去。
不过这不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秦安尚还在感慨,二爷真是有远见,得亏没让那些个做媒的跟过来,都留在京城等着喝喜酒呢,要不可就下不来台了!
之前来下聘都是亲眷友人,这回跟来迎亲的都是自家人,一贯跟着二爷的,不老实都打发了,剩下的敲打敲打也该明白。
否则等回了穆家又是一桩大难!
此刻他只觉得二爷这门亲成的,真是三灾八难,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