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转头看向漏壶,只见壶内的水也是一片深红,而且带着很浓稠的腥味,好像粘稠的血,而在漏壶靠墙的位置,红色液体从墙面流出来淌入容器之中,再往上看,褐色的夯土墙面有一条很明显的裂缝,弯弯曲曲地从漏壶口上一直延伸到墙顶。君如珪伸手蘸了一下裂缝之处,指尖沾上红色的液体,很显然,漏壶以及水桶里的血液都是从这个墙缝流入的。
再沿着裂隙望上,在墙缝的尽头,屋顶房梁之上一片漆黑,很难分辨上面有什么东西,君如珪将火绒举起来,不断移动方位,半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终于在一个角度上,他发现了一个比周围略淡的东西正一动不动团在屋顶漆黑的背景之中。
君如珪心脏猛跳一拍,手抓紧裂镜,低声呼叱:“谁!”
那团影子就像一块黏在那里的深色石头,没有移动,更无声音传来。
因为那个影子就处在流下红色液体的缝隙之上,君如珪有八九成笃定那个地方是伏着一个人,而且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
君如珪又等了一会,见那个东西还是纹丝不动,后退两步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右侧墙壁上靠着一根大圆木,直通屋顶,他将手中火绒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手持剑,后退数步,沿着圆木一跃而上。
抵达屋顶,他扶着椽子站在梁木上,紧盯着那团灰黑影子,然后一点点靠近,终于在距离那东西不到数步之时,他看清楚了:那团东西果然是人,他身穿一身黑,正面朝侧下方爬在房梁之上,从他的侧脸可以看出正是白天他追击的那个家伙。
不过现在大约此人失血太多了,已经昏迷不醒,鲜血从他的身体流出,正沿着墙面那条一直延伸到漏壶的缝隙,无声往下淌。
他这下明白了,难怪之前那个小和尚奇怪自己并没有加水,这屋子却还有滴水之声,原来竟是这个家伙流的血!
君如珪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庆幸地想自己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找到这人了。
不过虽然此人看上去已经昏迷,但他还是不敢贸然接近,他扶着举架接近两步,用裂境剑尖试着轻戳了一下那人身体,见他没有动,又使劲戳了几下,他依旧没反应,君如珪这才大着胆子慢慢靠了过去。
到跟前后,他弯下身体,又查看了一下那人的脸,见他依旧紧闭双眼呼吸微弱,他开始伸出手莫入那家伙的衣服里,他摸了半晌,终于在其胸脯处摸出了小金人,那个在苦木谷便被偷走,让他一直追到这里的小金人。
小金人玲珑乖巧,面貌依旧,只是沾了不少黏糊糊的血迹。
他嘘出一口气来:终于还是找回来了。
不过这个人该怎么处理呢?虽然已经夺回小金人,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夺取小金人他还不得而知,他想要从此人口中得到答案,那么必须要让这个人醒过来当场质问,当然,在这之前,还要将他带离这个庙宇。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思考如何将这个人背起来跳下去离开这里,然而正当他为此愁眉不展时,忽听见下面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低头一瞧,原来是刚才那个光屁股的老和尚正端着一盏油灯弓着身子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
那老和尚一进来,抬头见到桌子上燃着火绒,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瘪着嘴嘟囔道:“咦,谁把火绒放在这儿了?——哎,一定又是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哎,这些东西真是一个比一个糊涂,要是不小心让火绒把房子给点燃了,咱们这庙可就毁了……真是糊涂,糊涂……”
“哼哼……”他一边朝前走,一边继续嘟囔不住:“……还有那个小狗杀,也是个不省心的。一天到晚总给我找事,不是这个没做好,就是那里落一块……我今儿就是要看看这漏壶里的水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下午明明看这里面没水,怎么会又有水了——”
老和尚慢吞吞地走到漏壶跟前,举起油灯伸长脖子朝里面看,然而眼光一触及到壶内,老和尚整个人就像被黏在那里,不动了。
君如珪盯着一动不动的老和尚,心脏不由跳了起来:为什么他不动了?难不成他也发现了里面有血?
“咦?”果然,半晌后,那老和尚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然后伸出手探入漏壶之内,缩回来放在眼睛下仔细瞧:“怎么回事?这水怎么好像是红的?……”说完,他又弯下腰看向一边的水桶。
完了,要是他发现了这里面是血,而且血是从墙壁上流下来的,他就会发现这上面有人了,我得在他被惊动之前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整个庙宇的和尚都得被惊动,我要离开麻烦了。
不过要不要带走身边这个家伙呢?如果带上,我肯定没有一个人跑得那么快,很可能被他们拦住,可是如果不带,我又不甘心——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之时,他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嗯”的一声轻吟,声音之近,完全似在耳边。
他悚然侧头,竟看见身边这个本已经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了眼睛,并且正死鱼一般地盯着他。
他愕然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手忽然一动,竟一把将他手中的小金人给夺走了。
君如珪矍然大惊,伸手回夺,那人手腕闪电一般回缩,然而不幸的是那人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这一动作使他在狭窄的房梁之上无法控制平衡,竟朝下面直直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