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菡眼波微动,她没想到方淮竟然真的愿意这么快就讲一切都告诉她。良久,她终于开口。
“好。”
那天晚上,方淮把自己藏在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苏念菡,他的悲喜,他的哀痛。他这些年藏在心里最不想被翻出来的那块伤疤,此刻血淋淋地揭开,摊在苏念菡的面前。
从当初的西戎一族被追杀,到他娘亲进皇宫,到最后惨死,每一段每一个细节,他都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她。
说着说着方淮自己都笑了,他说,他这辈子,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就在今天晚上了。
讲故事的人悲戚,听故事的人也觉得哀伤。
等他说完,苏念菡端了被热茶递给面前的男人,月光洒在他身子周围,映着莹莹的光彩。他从未有一刻,让苏念菡觉得如此心安。
两个有过一样痛苦的人,此刻才是最心心相惜的时候。
那个不管是嬉皮笑脸,还是狂妄不羁的男人,现在卸下一切伪装,将那个最真实最,也是最脆弱的自己,展现给他深爱的姑娘。
“小淮。”苏念菡握住他捧着茶杯的手,声音温润:“关于你娘亲在宫里这些年,你有想过别的可能吗?”
她不敢说,其实听完他的解释,苏念菡心里有些质疑。
“什么可能?”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方淮笑笑:“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
“或许,你娘她,真的爱上的老皇帝也说不定啊。”
这不是苏念菡瞎猜,而是从刚才的故事里,一点一点觉察到的,关于那个深宫里,常年孤寂可怜,浑身重担的女子,她真正的情感变化。
听到这里,方淮着实怔了一下,他一向不允许别人随便揣测他娘,更何况是质疑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一旦接受,就说明母亲背叛过父亲。
这是方淮不能接受的。
“我也只是随便猜猜的。”
苏念菡观察到方淮的情绪不对,便赶忙改了口:“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瞎说的。”
看的出来,最近的方淮有些阴晴不定,若是惹恼了他,倒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念菡。”良久,方淮才开口:“我娘她一辈子过得辛苦,所以我不希望别人说她的不是。”
“我明白,是我疏忽了。”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方淮告诉她关于从前的一切,而苏念菡跟他从青州聊到金陵城,从段靳聊到小羽。
将彼此的秘密都坦诚布公地放在明面上,发誓谁也不在欺骗谁。
他们专注于彼此身上,自然给另一边的季凌禾可趁之机。
她早早就溜到方府后院的荒废空地上,按照坊主给的指示,坐在庭院中间的老琴面前,心里默念着心法口诀,手指轻抚于琴键之上,刚弹奏了几个音符,就被这顿涩的琴声吓坏,听了手,露出嫌恶的神色。
“这是弹琴还是杀猪啊,坊主真是不靠谱,这样谈下去老鼠都要挪窝了。”
然后她随便把手帕扯成两半,堵在两边的耳朵上,确定屏蔽外界杂音之后,深呼一口气,重新开始弹琴。
她表情痛苦的像是被弹的人是她一样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声音很微弱的只能让周围几米的人听见。
季凌禾停了手,转身看去,院子中间的墙被开了一条缝隙,勉强能让她走进去。
走进去以后,屋子里漆黑一片,她燃亮手里的灯笼,看见面前那天又黑又长的小道时,忽然心里有些害怕。
不知道该不该往里继续走了。
心里害怕,但是想到坊主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只觉得更加恐怖。
想了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往里走了。
路的尽头,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季凌禾深呼一口气,只盼着别猛然跳出个鬼怪什么的就行。
楼梯下到一半,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她厌恶地捂住口鼻,皱眉走了下去。
没几步就撞到油灯架子,想来运气不错,抹黑就能找到油灯。
她用灯笼里的蜡烛点燃油灯。
当这低矮的地下室恢复光明时,面前那个徒然出现在眼里,浑身是血的男人,把季凌禾吓得浑身一颤。
那男人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但是季凌禾心里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是谁。
按照坊主的意思,来这里是救宋辞的。
既然如此,这密道里看样子只有这一个人,那么只可能他就是宋辞。
想到这里,季凌禾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脚步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沉重,迈不开脚步的她,忽然很不希望那个人是宋辞。
他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膛,头发被汗珠一遍一遍打湿,变得一缕一缕地,狼狈极了。
颤抖着走近几部,能清晰地看见伤口上因为撒了盐水而留下的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