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的。”
老板瞥了张韬一眼，鼻腔里哼了一下说道：“刀子，那年在苏州，我去找你的那天，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低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嘿……我他妈……你傻啊，我要不相信你我相信谁？我还把老婆儿子这么一家子都放你这？还让我儿子拜你为师？”
“少他妈提你那倒霉儿子，成天在我这里摸铜子买吃的，还当我不知道呢。”他说道此处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刀子，你要做什么，你好歹撂句准话呀，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夹缝里活着，一不留神就全他妈玩完。”
张韬又抿了口酒，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问你个事，要是他——”随后他犹豫着，用手指着屋顶说道：“嘎嘣一下，天下会不会大乱？”
老板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愣住，知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个，挠了挠鼻子说道：“这谁知道，老子死了有儿子，有点动荡还差不多，天下大乱不至于吧。”
“那儿子要是有个叔叔呢？”
老板心头一震，坐正了身子，仔细看着张韬。他知道事情不简单了，便认真回答道：“那就看这叔叔怎么想啦，要是想多了……那就看这叔叔和这儿子谁胳膊粗了。”
张韬颇为神秘的说道：“那我再打个比方，你说要是天下乱了，我们是不是……”
老板一脸讥讽的看着张韬，笑了说道：“你他妈喝高啦，啊对！天下乱了，谁顾得上咱？从此隐姓埋名，成为沧海一粟，随他们怎么找。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他妈也不照照，你现在什么身份……”
“我这次出门要办的事，就能让这天下大乱！”张韬说完，一仰脖，干了一杯白酒，激的他龇牙咧嘴，瞳仁却晶然生光！
老板按住他的手臂，仔细看着张韬，慢慢说道：“你可别越陷越深啊，都察院你挂了号，王爷那里你留了名，现在你是个活死人，随便哪头都能轻而易举要了你的命，你想明白了，究竟算是哪头的？”
张韬斯条慢理的剥着花生粒，嘴里嘀咕了一句：“谁让我活，我就算是哪头的。”
老板眯着眼睛，揣测的看着张韬的表情说道：“你原本就是为了救你家人，现在家人救出来了，可我现在看你——你现在跟了王爷，恐怕不是仅仅为了活命了吧。”
张韬笑笑，手指指着那老板，哼了一声的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天下大乱比的就是谁的胳膊粗。”他微微靠近那老板说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总不能一辈子隐姓埋名吧，你觉得你这个小老板当的满足吗？”
老板耸耸肩，撇撇嘴说道：“我觉得挺满足的。”
张韬听了白了老板一眼，轻笑了一声：“你呀，就是太他妈喜欢骗自己。按理你不应该满足，你要报仇！你怎么可能满足？但是报仇之后呢？你一个趟过阎王殿的人，难道真想一辈子都隐姓埋名？”
老板被张韬说破了心事，原本放在桌下的手猛地一捏，但还是没有言语。他低着头自顾自倒了杯酒说道：“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为了报仇，道理我知道，‘要想当大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张韬瞥着他的脸色，轻轻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吱”的一口酒下肚，说道：“你说那东西，会在谁那里？那么重要的东西，千金不换啊，留在身上干什么？总不能当枕头吧。”
老板阴阴的说道：“万一在你这里呢？”
张韬愣了一下，心念一动，他摇摇头说道：“在我这里就好啦，可是万一在你或者其他那几个人那里呢？”
老板眉目一跳，看着桌上碟盘中的花生，一粒一粒的拨弄着，似乎在数着什么，突然抬头说道：“不对啊，我们还漏了一个人！”
张韬眼睛微微一亮，抬头看着老板，假装吃惊的磕磕巴巴的说道：“你……是说……”
“那个年轻的校尉！当年我们回来复命，手上什么凭证都没有啊！他怎么这么干脆就安排我们回乡？”
张韬心里默默揣摩着老板的言语，继续装腔作势瞪大了眼睛问道：“他……尾随我们，亲眼看见我们办了差事？”
老板“咚”的一拍桌子，“哎呀”一声懊悔，随即说道：“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这样！你想，我们无凭无据，那汪文元本来就是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腰牌，况且我们搜了尸身，没有任何身份凭证，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那个校尉凭什么这么相信我们？”
张韬即便心里知道听到此处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脑中仔细回想这那个校尉的面容，这么多年了，知觉记忆中模糊一片，根本无从想起，他突然想起，当年伏杀监军的命令应该是王爷下达，百夫长还特地说过一切听那个校尉安排，按理不会是假传军令，如果……东西早就在王爷那里了……
张韬仰头靠着椅背，感叹了一句：“我操！这他妈简直是一团浆糊啊，难怪那时候黑子说安置好我的家人，要我替王爷办一桩当年的悬案，果然是他妈够悬的。”
老板呵呵笑着端起酒壶准备给他又倒了一杯，张韬一只手伸过来挡住：“我们曾经都是军中斥候，本来就严令饮酒，现在虽然偶尔喝几口解解心中烦闷，但是不能贪杯。”
老板撇撇嘴，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看着张韬说了一句：“这杯敬六子一家。”
张韬见了，表情怪异的看着那老板，无可奈何的自己又倒一杯，说道：“敬你我的下半辈子吧。”
仰脖一抿之间，张韬眼中一道光泽闪过，谁都没有察觉。
……
那夜张韬跟老板作别，走出酒肆，慢慢的往家里走着，心里一片空白，晚风有些凉，他抬头看着夜幕，不禁又想到江夏镇外的那一夜，他仔细想着，当他一弩射死汪文元，亲手补了一刀之后，究竟是什么情景，如果那个年轻校尉在周遭监视又会在哪里？还有，是谁搜的汪文元的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