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从袖中取出个桐木面具,上面涂着几道油彩。她带上面具,缓步走上台去,同傅铮道:“你再吹一曲。”
傅铮从善如流地举起箫来,片刻后,乐声响起,易然随着他的箫曲,跳了一段鬼步舞。班主的面上先是浮现出些震惊神色,而后竟觉得这箫曲同这怪异的舞步分外协调,直到乐声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口:“这倒是新奇。”
易然含笑道:“听闻陈家家主年纪尚轻,素日里也喜欢些新奇的东西,若献上此舞,或可一鸣惊人。”
班主思忖片刻:“眼下离寿宴还有不到一月,是否仓促了些?”
易然道:“或可尽力一试。”
班主权衡半晌,决定让易然试上一试。回程路上,小绿瞧着易然,发自肺腑道:“大哥,你方才那舞当真是妙极了,和上南先生的箫曲,那简直就是…”
他挠了挠头,想了片刻,用了个四字词语来形容:“简直就是狼狈为奸。”
傅铮皱起眉来:“这词不是这般用的,这是天作之合。”
小绿挠了挠头:“天作之合不是形容相爱之人的吗,这词委实玷污了我大哥高岭之花的形象。”
易然呛了呛:“其实…”
小绿道:“如何?”
易然斟酌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其实感情这事很是稀松平常,倒也不必如此排斥。”
小绿挠挠头:“大哥先前不是还说谈感情伤银子,我们得做没有感情的杀手吗?”
傅铮淡淡接道:“正所谓情随事迁,一个人有了不同的经历,心境自然就不同了。其实你说得不错,风月这事着实磨人,身在其中,有时也想清心寡欲些,可奈何遇到了那个人,着实没办法了。小绿兄以为呢?”
易然摸了摸下巴,没想到傅铮凡尔赛起来倒是无师自通。不过遗憾的是,小绿显然没能听出这番欲扬先抑的炫耀之词,他同情地瞧了傅铮一眼:“瞧先生的面相便是多情之人,但我还是奉劝先生一句,清心寡欲要趁早,断情绝爱保平安。”
傅铮:“…”
含蓄的暗示显然起不到什么效果了,易然叹口气:“小绿,同你坦白件事。”
她观察着小绿的神情,斟酌道:“大哥可能是动心了。”
小绿顿住脚步,僵立在原地,双目长得老大,半晌,他讪讪道:“这…这不妥。”
傅铮皱眉,觉得小绿分外执迷不悟。他把玩着手中的短箫:“如何便不妥了?我瞧着很是妥当。”
小绿捂着胸口:“先生也觉得很是妥当?”
见傅铮淡淡颔首,他觉得自己的认知仿佛被颠覆了。他转头望着易然,嗓音微微有些颤抖:“大哥,我对你只有兄弟之情,别的都好说,但这个万万不行。”
说完,他的颊边泛起些红意,捂着脸一溜烟跑了,瞧上去颇为慌乱,似乎还是同手同脚。
过了半晌,傅铮才咬牙道:“小绿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那么点偏差。”
易然似笑非笑:“我们且不管小绿了,先谈谈你方才的那番话吧,风月之事如何磨人了,说来听听。”
傅铮的耳根一红:“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易然挑眉望着他,一副你今日若不说出所以然此事便不罢休的模样。傅铮迎着她灼灼的目光,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其实…”
大抵是不惯说情话,他“其实”了半晌,才继续道:“从前觉得一人对月小酌颇为有趣,如今再一人望月,便觉寂寥了些。”
说出了开头,再往下便顺畅了许多:“院中那颗梅树下埋了坛我亲手酿的酒,以后我再多酿上几坛,从此岁岁年年,我们对月阔话,赌书泼茶…”
易然一直以为,情话这东西胜在诚挚,最动人心的往往不是那些信手拈来的风月之词,而是最为诚挚的肺腑之言。望着傅铮漆黑的眸子,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然而,未待她有何动作,傅铮先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想同你白头偕老,给你吹一辈子的箫。”
易然的面皮僵了僵,白头偕老可以,吹箫大可不必。
傅铮继续展望:“或许有一日,我们会有个孩子,等到那时,我便能教他吹箫,顺便给他讲上一讲当年我与他娘亲如何一箫一舞,琴瑟和鸣。”
听完这一席话,易然觉得自己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咱有必要认真探讨一下子女教育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