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莫普在昏昏沉沉中醒来,他被卡蒂罕提前一步带出了城。
“你放心,那只是欧里西斯之吻。”在德拉莫普控诉的眼神中,卡蒂罕急忙解释,“只是,我不知道塔纳巴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请相信,我已经尽力了。”
德拉莫普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天堂和地狱竟然真的一线之隔,如果塔纳巴在夕阳落下之前醒不过来,那么是否意味着南西——
他不敢想象。
“我们就等待吧。”德拉莫普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卡蒂罕还想说什么却终是说不出口,心底的秘密就永远成为秘密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何塞伊尔在看过塔纳巴之后只是摇摇头,他的无能为力让所有人陷入冰冷的沉默。
左塞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南西突然间明白了,那石棺意味着什么,也许那就是自己的坟墓,只是没想到那坟墓里自己的哀思会如此强烈。
阿图迪尔王的预谋南西已经知道了,难道她只要完成这段历史就会离开?离开之后呢?如果她消失了,那么菲蒂拉呢?是了,刺入心脏的死亡难道还能祈求复生?死了也好,也许自己死了菲蒂拉就会活过来,然后——
她从来没有如此仔细的看过左塞,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离开了,她依旧那样看这左塞,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轮廓,她都一一的抚摸着,原来临死之前,人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是如此浓烈。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奇怪的是此时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还出奇的平静。这样的左塞如果受制于人,那样的情景她无法想象;没想到最后的悲伤,竟然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他。
左塞也一语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心思百转千回,他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王……”希蒲很不愿意此时来打扰他们,但是无奈鹰隼传来的消息很急切,“迦南的军队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阿图迪尔王亲自上阵了,他们的军队数量远远占了上风,而且……”
“南西,等我回来!辛巴,守着你的主人。”左塞神色阴戾,他的周身仿佛有强大的气流在积聚。
南西看着他离开后找到伊姆霍特普,神情坚定而决绝。
是的,她绝对不能让左塞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任何人!哪怕他不爱她!
“伊姆霍特普,现在城内的局势怎样?还有迦南百姓的反应如何?”
“局势非常紧急。城内表面上安定,但实际上有人已经散布谣言说王在说谎,而且大量的奴隶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迦南那边的百姓已经被阿图迪尔煽动起来了,他们要为塔纳巴公主报仇,支持战斗的呼声也越来越强。咱们集结军队的时间太短,因此人数太少……”伊姆霍特普越来越说不下去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开口道,“南西,会有办法的,你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了——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南西看着伊姆霍特普,阻止他的话继续说道,“我死不足惜,但是左塞的统治不能乱,问题是我死后塔纳巴是否能够醒过来。”
话刚说到这,有扑棱棱的翅膀挥舞的声音,一只小猫头鹰落在了院子的台阶上,在它的爪子上有一个竹筒。
伊姆霍特普面露疑惑的上前取下竹筒,当他看到里面的消息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南西拿过纸一看,突然松了口气,德拉莫普的字迹她认得。只是心底顿然生起的那股浓浓的眷恋,让她几乎被淹没。她从来不知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竟然会如此放松。
“塔纳巴中的毒是‘欧里西斯之吻’,因此并没有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菲蒂拉不要做傻事。”信纸上的字迹很清晰,南西随即将信烧毁,看着四散的灰烬舒了口气。
“伊姆霍特普,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左塞知道。到时候我们就按照巫师说的那样,取我心脏之血唤醒塔纳巴,记住仪式一定要正式,还有——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拦住左塞。”南西说完转过身,她突然觉得最后那句话有些多余,也许左塞并不会阻拦。伊姆霍特普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坚决的为另外一个男人选择死亡,他应该是不甘的,可是能怎样的?哪怕自己也可以为她而死,这又有什么用呢,南西心意已决,他的挽留也是微不足道吧。
南西抬头看看即将染上夕阳余晖的天空,阳光的金色让周围的一切都镶上了金边,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迅速的找到纸笔,她要给左塞留下些东西,就算他不爱自己,她也要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如果菲蒂拉也醒不过来的话要怎么办?她不能让左塞再回到过去,那个男人的心也只有菲蒂拉能够慰藉。一旦菲蒂拉离开了,左塞将会怎样?是恢复到以前的冷漠痛楚,独自承受?还是越发激烈的毁之于无形?或者是反复无常的残暴?或者是报复的杀戮?这一切她都不敢想象,更不愿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即便要死,她也不能让左塞这么久的辛苦毁在自己身上,更不能让好不容易放开自己的左塞再度将自己封闭起来。
当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南西站在祭台上,面对的是塔纳巴那美丽的躯体,周围的僧侣们满脸至诚的匍匐在她脚边,口中喃喃念动着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咒语。
隔着金黄的面具,她用余光再次看向那个她心爱的男人,在咒语的最后南西用汉语大声宣布:左塞!我爱你!
尖锐的刀尖狠狠地扎向心脏,她不觉得疼痛,也没有回头,她没有勇气看左塞此时的神情,鲜血汩汩的流向塔纳巴的嘴里,那温热的触感让冰凉的手指感到异常的温暖。
天地间似乎已经只剩下一个颜色,夕阳缓缓地落下,漫天的晚霞竟然就像血染的一样……但此时在南西眼里却是一片金光,那金灿灿的世界里,有一个神祗般的身影向她张开怀抱,他拥有着左塞的脸。
南西瞬间恍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灵魂出窍么?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到未来?只是这样飘飘浮浮的,逐渐陷入一个很奇怪的状态,身体开始下沉,却不明白去了哪里,周围一片黑暗。
火光顿时照亮周围,眼前站着一个狼头人身的存在,她知道这是阿努比斯!埃罗亚的冥神!膝盖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周围陷入寂静。
夕阳的收敛了最后的光芒,就像阅读完最后的史诗。
广场上静悄悄的,甚至安静的有些可怕,人们的眼睛直盯着塔纳巴,就连风仿佛也在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空间就像是静止一般。辛巴依旧安静的守在南西的尸体旁边,不曾离去,只是偶尔用鼻子顶顶那不再温暖的指尖,舔舔她的手背。左塞被伊姆霍特普下了药,因此只能静静地在座椅上,看着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他的血液凝结了,随着南西倒地的一瞬间,他的生命似乎也停留在血红当中……
就在晚霞也消失的时候,塔纳巴突然咳嗽了一下,虽然没有清醒,但这足以说明神力的展现!
人们沸腾了,高呼伟大的法老,左塞王的神圣不可侵犯!然而那个如石雕般的男子此时什么也听不见,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南西,只是静静的等待身上的药效过后,亲自将她抱回神殿里面。
他的背影如此冰冷而凄凉,希蒲几乎要流下眼泪,那样悲伤的左塞王他第一次见到。他此时也只不过是个男人啊,一个痛失所爱的男人。伊姆霍特普刚要跪下请罪,却被左塞阻止,他明白伊姆霍特普的无奈。
“王,这是……王后留下的信。”伊姆霍特普想了想,终是决定用王后来称呼菲蒂拉,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埃罗亚的王。
左塞神色平静的看完卷轴,出奇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静静地为南西擦洗身体,然后换了一身衣服,轻轻将她放在神台上;接着去履行法老应尽的职责,让百姓放心。
他继续集结着军队,准备进攻迦南,虽然人数上的差距不是短时间能弥补的,但是,他要报仇,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当南西倒下的时候,德拉莫普就远远地看着,他的无力让他几乎晕厥,但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南西死了,他的心竟也在那一刻随着离去。一颗小小的药丸让他面带微笑的停止了呼吸,卡蒂罕并没有阻止他,因为一个人的心如果死了,活着是最大的残忍。
熊熊烈火吞噬了他们所在的屋子,纵然如此也掩盖不了人群的欢呼,卡蒂罕知道塔纳巴应该是要醒过来了,只是他最心爱的弟弟却已经离他而去。
大火熄灭后,他用坛子装满了德拉莫普的骨灰,牵着一头白骆驼缓缓地消失在沙漠里。
对他的父亲,卡蒂罕相信最大的惩罚就是告诉他事实,然后就那样只是看着,什么也不做。
左塞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如此平静,竟然连心痛都没有。
他翻阅着大祭司留下的《拉神圣书》,突然想到那个卷轴,这就像是一道光亮穿透了他的内心,希望让他颤抖。取下南西脖子上的‘时之匙’将那份曾经让他胆怯的卷轴打开,但是里面的话语让他百感交集,心情的大起大落让他终于一口血喷在卷轴上,他终是无法将她留在身边……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想让她活着,想让她依旧可以微笑。
取下南西的一缕头发,再次亲吻那曾经温暖的双唇,左塞微笑着念动历经时代沧桑的咒语。是的,就在那神台上,南西的灵魂再次被催动了,只是不过送走她的人是埃罗亚伟大的法老,神圣的左塞王,也是深爱她的男人——
就在左塞念动咒语的时候,南西面前的阿努比斯终于动了一下,只是她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左塞和阿努比斯达成了一个协议。
当最后的光晕温柔的笼罩在他周身时,就像南西温柔的抚触和细细的低语,纵然伸出手也抓不住那最后一丝的消散。
左塞站起身,看着神台上菲蒂拉的尸体,等到卷轴最后一丝残留的灰烬消散,大步离开。
是他要亲自复仇的时候了。
阿图迪尔王原本兴奋异常,但是在听说塔纳巴醒过来的时候那种震惊是无法言语的,但为了即将到来的欲望,他命人杀掉塔纳巴。
也许他并不知道,左塞原本就不会让塔纳巴活着的,因为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南西的人。
“埃罗亚的子民们!我伟大的阿蒙神展示了神力!但是他也告诉我,迦南来的公主会给埃罗亚带来灾难!看迦南的军队已经集结!战争已经开始!神使将力量交给我!在离去前作了神的指示!那些隐藏在我埃罗亚的迦南努乌将要受到惩罚!”左塞嘹亮而冰冷的声音,在朝霞中显得格外空旷。
塔纳巴神色慌张的被带到了高台上,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如此让人绝望的地步,左塞王不是宠爱她的么?怎么会如此对待她。身边还有十几个迦南使臣,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而抖若筛糠。
“今天,我将应神的指示带领军队,惩罚迦南人!让他们付出代价!”埃罗亚百姓此时已经被鼓动起来了,因为先前左塞早已让希蒲散布出迦南的阴谋,那愤怒的征讨声此起彼伏。
带领着军队和塔纳巴等人的左塞神情冷漠,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官,除了辛巴几乎没有人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