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层被火焰染红,迦南军队所过之处,烧杀一空,烟云蔽日。
这次进军阿图迪尔王酝酿已久,不止集结了全境的青壮年,还用国库的黄金拉拢了一部分努比亚雇佣兵,甚至于以劫掠权为饵,收买了东方闪族人精锐的马上弓箭手,和流浪的阿卡德匪帮。几乎半个亚洲的无赖和强盗都聚集在迦南的战旗之下,在这帮乌合之众里随处可见努比亚人烧硬了枪头的木投枪,美索不达米亚的狼牙棒,黑黄色的皮甲,还有东方人满附牛角贴片的反曲强弓;野蛮人驾着巨大的猎鹰,长毛矮马后面,战獒目露凶光,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主人的脚步。
迦南的入侵军,就像一个巨大的游牧部落,混杂着各色人等,散发着臭气、血腥气,闹哄哄地踏入富饶的尼罗河三角区,所过之处,只留下遍野尸骸,断壁残桓,整个军队乌压压的一片,就如同来自地狱的妖兵鬼将。
尼罗河发源自黑非洲腹地,奔腾直下,来到三角洲入海口,就分成了七条主要支流,滋润了下埃罗亚的生命,最终汇入地中海,一去不回。迦南王的进军,被终止在尼罗河最东方的支流坦尼提克河(Tanitic)岸边。神圣的尼罗河三角区,众神慷慨的赠与,流着蜜与醇酒的人间乐土,这一切,都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左塞王亲自率领5000人的皇家卫队,来到这条边境河流,将东方来的军队堵在对岸。只是,这悬殊的兵力能否将迦南王地挡在对岸?这支金灿灿的军队将会面临怎样的结果,没有人知道。
乌云密布,云层龟裂,如干旱的大地。云层缝隙里,阳光直射下来,照射在左塞王的军阵上,晃得盔甲兵器晃眼生花。
浑身涂满金粉的法老,傲然立于战车之上,外罩青铜胸甲,手握象征死亡与权力的山茱萸木长矛,在阳光的映射下,有如光芒万丈的天神。
“阿图迪尔,看看你的人吧。”左塞嘴角微微扬起,话音刚落塔纳巴等人就被带到前方。
“父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塔纳巴嘶吼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醒来的时候会被关押起来,至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昏倒,甚至有一瞬间还在等待埃罗亚人民的朝拜,可怜的塔纳巴,到现在也不清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图迪尔王以为左塞是想要以此来进行威胁,他突然哈哈大笑的挽起弓箭,“塔纳巴!我的女儿!为了迦南!”说完那尖锐的羽箭带着破空声,穿透了塔纳巴的心脏,同时还带走了塔纳巴那还未流下的眼泪,她在自己父亲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曾经的呼风唤雨,曾经的万般娇宠,曾经的高高在上,在这一刻全部灰飞烟灭。她以为父亲是爱她的,所以达成她所有的愿望,哪怕是再过无理,自己也会得偿所愿;她以为左塞真心的娶她,就算短暂的接触最终也会爱上她,她会得到幸福——可是,可是现在,这两个男人,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啊——她此时突然想到卡蒂罕,这个男人大概也不是真心的吧……身为公主又如何?塔纳巴此时头脑竟然无比的清醒,只是却又能怎样?
最后的气力竟然凝聚成绝望和苍凉,口中大量涌出的鲜血是竟然会有苦涩的味道,和着泪水尽数滴落在经黄色的沙土里,那颜色夺目而艳丽。塔纳巴伸出手臂,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但不多时却也已经无力的垂下。但愿神的怜悯,来生不再生于帝王家……
这样一个绝代佳人,竟然会死在自己父亲的手里,迦南的军队有些动摇了。
左塞像是早已知道会如此,对塔纳巴的尸体看都不看一眼。他猛的一挥手,战士们开始迅速向两边退去,那被雪藏的十几辆器械战车按照一定次序的出现在战场上,阿图迪尔哪会想到这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心中的震惊逐渐转化成不安。
“战士们!埃罗亚的法老左塞想要用公主作为威胁!公主已经为了迦南战死,现在就等我们为她复仇吧!”阿图迪尔王激情的演说者,眼睛已经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红,他一挥手,飞蝗一样的箭雨从河岸东边升起,遮天蔽日,带着飕飕破空之声向埃罗亚军阵飞去。
左塞王冷静地看着对岸黑压压一片飞起的黑云,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他身后,刀削斧剁般齐整的军阵也毫无动静,只有旌旗向日,烈烈生风。眼看着迦南人的箭雨升到最高点,开始向头上坠落了,埃罗亚军中才突然传出号角的悲鸣。眨眼间,人群中撑出无数面巨大的木盾,墙一样列成几排,挡在埃罗亚人身前。箭雨转瞬即到,像冰雹一样砸在木盾上,发出一阵急促的撞击声,强大而冲击力几乎让人顶不住箭雨如此重的力道。迦南军中的弓箭手,多是东方牧马的闪族部落,冶金技术落后,所用的大都是石、骨箭镞,虽然锐利,却脆弱易碎,因此很难穿透盾牌盔甲,纵然力道很大但却不具备很强的杀伤力。
听到再没动静,埃罗亚人纷纷探头从大盾下钻出来,重新排成紧密的对形。左塞王战车前巨大的旗帜被高高举起,号角齐鸣,军阵两翼的河堤高地上,那被雪藏已久的十几台战争工具缓缓的推了上前。巨大的弓身、青铜巨箭,还有投石器长臂上缓缓闷燃的火球,这些从来没有被活人目光见识过的场景,都令阿图迪尔王惊疑不已,左塞到底还藏着什么伎俩呢,他冷硬的心不由得被触动了。
迦南人并没有机会疑惑太久,灭亡的火焰便刺破天空,仿佛天国的长矛带着低沉的号叫,降落到他们头上。
左塞微微一笑,“八牛弩”的强大威力在弩臂的推拉下真正的展现出来,如此远距离的射程和杀伤力简直难以想象,一连串的迦南士兵们被穿在了一起,最终钉死在地上,就在迦南军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样残酷的真实更变本加厉的开始上演。在左塞的命令下,“手推弩车”开始持续发射大大小小的箭镞,让整个战场就像下了一场箭雨。大片的人倒下去,惨叫声不绝于耳,那样凄厉的哀嚎仿佛是在经受最痛苦的惩罚,让人毛骨悚然。阿图迪尔王怎么也没想到,左塞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实力,但是他并不死心,黑压压的尸体仿佛触动了他内心的不甘,强大的愤怒让他不惜任何代价的想要打倒左塞。
乌云四合,最后一点阳光也被黑暗扼杀,仿佛在应和地上血腥的一幕幕。天上雷声滚滚,银紫色的闪电也直劈下来,劈燃了不远处几株大树。豆大的雨滴,砸在土地上,激起一蓬蓬烟尘,火焰在雨势面前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只剩下燃烧过后的黑色狰狞的指向天空。
阿图迪尔王从最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眼看着对方拥有如此强大的远程杀伤力,愤怒和恐惧让他颤抖。再这样对峙下去,就是自寻死路了。虽然暂时落在下风,但迦南大军还在,数量上依然比埃罗亚人多出几倍,唯一的胜算就是拼死冲过眼前这条河,和左塞的军队贴身混战,让他这些怪异的武器完全失去作用。
迦南的军队勉强冒着箭雨重整了队伍,努比亚人的象脚战鼓重新轰隆隆响了起来,闪族骑士吹响了牛角号,迦南人青铜的号角也竭斯底里的嘶吼着冲锋的命令。上万大军,有如迁徙之路上的角马群,浩浩荡荡地冲下河岸,在齐膝深的泥水里挣扎着,拥挤着,吼叫着,不顾一切的向对岸冲去。
星星点点的雨滴虽然依旧滴落,但地面并没有完全湿润,它并没有扩大的趋势,反而还在逐渐减轻。这时,远程“投石机”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球,和尖利的碎石抛向迦南军队。这从天而降的烈焰,让整个战场上满是皮毛烧焦的臭味,混杂着鲜血的腥气,同时火球掉进河中激起层层水汽,这味道刺激着鼻腔令人作呕,几乎让人窒息。这样的场面谁曾想到?谁曾亲见?这就是阿努比斯幻影人间,他在微笑,在迦南人挣扎着渡河的队伍中欢快地奔跑,忽左忽右,随意的收割生命。
迦南的士兵们害怕了,恐惧让他们几乎丧失了斗志,就连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也几近殆尽,这那里还是战争?根本就是地狱!阿图迪尔王从士兵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大军的崩溃就在眼前!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牺牲都将付之东流,万恶的左塞!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要用你的头颅,你的心脏祭奠我军战死的亡灵!
迦南人的王站在泥水中,眼角瞪出血来,对着乌青的天空疯狂的嚎叫,“巴尔!神啊,赐我迦南胜利!我将献祭埃罗亚全境的幼童给你!”
史无前例的巨大闪电划过战场上空!雷声的轰鸣让人的耳朵隆隆作响,不知是巴尔回应了他的祷告,还是刚好乌云再也承载不住那么多的雨水,一改先前的羸弱之势,豪雨从天而降。瀑布一样的咆哮着,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熄了投石器的火球,浸湿了八牛弩的弓弦,让角弓失去弹性,也让左塞苦心积虑建立起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战场的局势瞬间转变。
“巴尔保佑我们!迦南的战士们,冲啊!杀光所有的埃罗亚人!让他们的神明哭泣吧!”阿图迪尔王善于扎住时机,也绝对不会浪费机会,刚才吃足苦头的迦南军队重新提起杀气,嚎叫着向河岸扑去。
左塞依然立在战车上,任暴雨冲刷,将他浑身的金粉冲落,露出里面属于一个战士的遒劲有力的肌肉,只是曲线更趋于完美。
神祗只能在高天远望,而战士才会手握长矛,在血与火的边缘舞蹈!
埃罗亚军队的号角再响,5000身裹铜甲的法老卫队战士如同一个人似的,迈出左腿,在地面上砸出整齐的脚步声,仿佛滚过天雷,大地在颤动。山茱萸木的长矛被放低,左肩扛起厚重的青铜盾,腰上挎着寒刀。法老的御卫肩并肩,紧紧挤靠在一起,面对即将上岸的迦南军队,排成紧密的方阵。5000支长矛向前伸出,5000面盾牌映照着闪电的光芒,这是埃罗亚赖以立国的枪阵!5000名卫士,这时候变成了一个人,眼神坚定,漠视众生,连死亡都不能让他退缩,暴雨只是送给他们的洗礼,只因为,背后就是法老,就是埃罗亚的一切,就是他们心目中绝对的神明,是他们的骄傲。
率先冲上岸的迦南战士还没缓过气来,就发现,自己陷入了长矛的风暴中,瞬间被搅成了碎片,鲜血肆意横流。在枪阵的正面,每一个孤身战斗的迦南士兵,都必须同时面对5、6支长矛的戳刺,偶尔躲过矛枪的幸运儿,也会在青铜盾墙前碰的头破血流。雨水冲刷着血液,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就这样,凭着坚定的训练,与超人的意志,法老卫队以区区5000兵力,牢牢顶住迦南人数万大军的冲击,一步未退。时间一长,战局渐渐变得胶着,越来越多的迦南人踏上西岸,他们用无数人命为代价,绕过了枪阵的正面,将法老忠实的卫队包围起来。枪阵正面接近无敌,代价就是侧翼和后背毫无防御能力,迦南人从侧翼大肆砍杀,眼看着大批埃罗亚战士像庄稼一样被砍倒在地。迦南的卫士在岸边建立起防御阵型,阿图迪尔王则在不远处得意洋洋的观看战局的逆转,他在搜索着左塞的影子。不会错,巴尔神将今天的胜利赐予了迦南。
暴雨来时汹汹,却并不长久,很快就又变成微微细雨。河岸边雨水、血泥混合在一起,滑溜不堪站立。埃罗亚的战士们已经拔出腰刀和迦南的士兵开始了近身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