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林宛瑜说的对,她是那晚的值星官,出现问题上报是她的职责,这事换个人也会这样做,他不该怪她不该恨她,可是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愤恨,已经招供了,为什么还要枪毙我?
六名人犯一字排开,梦娜浑身瘫软,站不起来,被宪兵五花大绑在旗杆上,呈一个大字型。吴梅站在那,凄然一笑,忽然拉住吴光的手面向众人道“吴光不是我的哥哥,我们一直以兄妹身份做掩护,在长期的工作中产生了感情,但为了工作,我从未表露过个人情感,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希望能嫁给你,吴光,你答应吗?”
吴光脸肿得不像样子,只有望着她的眼神是温柔的,他微笑着“我一直希望你做我的妻子。”吴梅说起自己的爱情,嘴角漾出笑颜“就请今天的枪声做我们婚礼的鞭炮,各位都是我们婚礼的见证。”
胡美丽轻轻拥抱了吴梅一下“恭喜你,虽然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你们比我幸运。”她看着站在一边脸色青白的任云生,啐了一口“叛徒。”
任云生已经麻木了,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那里有他的同学、同事、下属,他们默默站在那,有人流露出惋惜,有人不耐烦,也有人低下头,不敢看。
“好,就送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上路!”冯局长冷笑一声,望向李处长“准备行刑。”
李处长的目光从人犯脸上一一略过,咬牙道“准备!行刑!”
前方站成一排的宪兵纷纷举枪,枪声响起,吴光和吴梅手拉着手,晃了晃倒下去,枪声惊动了在办公楼做巢的鸽子,呼啦啦扑打着翅膀飞上天。
时间是深秋,草地有地枯黄,操场背后是连绵的群山,树木繁杂,灿烂的金黄和苍凉的深红,夹杂着深深浅浅的绿,绚烂无比。在这样绚烂的色彩中,绽开大朵的鲜红的血花,五名人犯噗通噗通都栽倒在地,梦娜因为绑在旗杆上,头歪了一下,旗杆上滑下一道血迹,而那草地上,鲜血已经渐渐绵延开,积了一个个浅浅的血泊。
浓烈的血腥气顺着山风刮过来,有的女电报员开始干呕,陈妍啊了一声瘫倒在地,宛瑜和罗娜紧紧相拥在一起,不敢看前方却又忍不住不看,风吹过,旗帜哗啦哗啦展开着,旗杆下梦娜的头也跟着一晃一晃。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在模糊,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去。
这时宛瑜感觉到自己靠上一个坚实的胸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他呼出的热气,吹动着宛瑜凌乱的发丝,耳边和腮边痒痒的麻麻的,这种酥痒一直渗透她心里,轻挠着她心底某处温柔的角落,莫名的想哭。
荣庆轻轻拍着宛瑜的肩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想哭就哭出来。”
冯局长站在那看着自己昔日的爱将,心里很不是滋味,苦笑一下“荣庆,你来做什么?”
“听说今天这里解除戒严,我来接我的女人回去。”
荣庆扬着脸,我的女人四个字说的抑扬顿挫,电报员们刚围观一场刑场婚礼,又被荣庆的话刺激到,一时干呕的不舒服的害怕的都精神为之一振,纷纷睁大眼睛,望着荣庆:这人是荣寿的儿子,北军司令的大舅哥,还曾是国统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原来早有意中人了,怎么竟是林宛瑜,不是我?
嫉妒的羡慕的辛酸的目光都汇聚一起,若是眼光能杀人,宛瑜现在怕已是千疮百孔。
荣庆轻轻搂着宛瑜“局座,我这就带她回去了,今天这日子也不算好,改天在登门拜访谢您去。”
冯局长无力地挥挥手“走,走,都走。”
荣庆搂着宛瑜就往外走,忽听人群里有个哭音喊道“荣教官!”
荣庆回过头,却是陈妍脸色惨白满眼泪水,电报员们屏气凝神,难道这是二女争一男?罗娜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厉声问“你干什么,凑什么热闹。”
陈妍更咽着“荣教官,求您,把我也带走,我愿意跟着您。”
这是什么场景!陈妍和荣庆又是什么关系!
周围人都愣在那里,完全顾不上这里刚死了人,空气中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陈妍满眼哀求,她自从翻译出那篇电后就胆战心惊,害怕被灭口被处决。今天行刑,眼看着昔日的同事被枪决,她害怕到极点,已经要崩溃了。她凝望着荣庆“荣教官带我走。”
冯局长皱着眉头,刚要叫人,却见陈妍忽然扑向荣庆,紧紧搂住他“求你。”荣庆感觉到什么东西被陈妍送到自己的衣兜里,这时卫兵已经上前来拽着陈妍的胳膊,陈妍满脸哀伤,望着荣庆拉着宛瑜越走越远,趴在草地上,肩胛骨一颤一颤的,她在哭也在害怕。刚才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荣庆和宛瑜身上,陈妍匆匆把内衣兜里的纸条抽出来,攥在手心,最后扔进荣庆的衣兜,那时那晚她截获的民和党电报译。
陈妍并不知道,她命运的齿轮在荣庆布局的那一刻已经偏离了原来的咬合轨道,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