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自己嫡亲的母族,比谁都要解。
早年外祖父佟图赖跟随太宗东征西伐屡破军,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称得上是大清的员猛将,脑虽不算绝顶聪却好歹也还清醒能稳得住,但等到底下两个舅舅掌家却大大不同。
能力比不上亲爹,却比亲爹气『性』更大更能蹦跶,又刚好赶上运气好,太皇太后选择扶上帝位,这佟家也紧跟着从个不受宠的嫔妃母族跃成为当朝外戚,时风光无限。
八岁丧父、九岁丧母,年幼的身边只有个嫡亲的皇祖母还在,对于亲情难免渴望,故对着佟家这两个舅舅也更添许多依赖视,谓“佟半朝”的出现,也可以说根本就是自己手造成的。
奈何年幼时还不懂事,母亲的早逝令沉浸于“子欲养亲不待”的悲痛之中不能释怀,自然然的便将这份遗憾弥补到母亲的娘家身上,全然不顾太皇太后的劝告警醒,结果……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佟家都经被这些年的荣宠权势『迷』晕眼,人都飘到半空拽不下来。
佟纲敢在的面前无遮拦肆无忌惮,譬如拿举荐官员这事儿来说,若不同意,换般人早就乖觉退下,佟纲可不样,是梗着脖子就要『逼』同意,甚至出狂言宁可被革职也定要举荐。
佟维就更加是野心写在脸上,为着再要个拥有佟家血脉的皇阿哥是上蹿下跳干多少糊涂事?真当不知道呢?除熏香回,后面又是求神拜佛『逼』表妹喝什么符水,又是花费金四处寻求生子偏,更甚至脑子被驴踢般想偷『摸』搞什么巫蛊之术……真真是荒唐至极!
不是不曾想过出手打压佟家,但旁边还有以索额图为首的赫舍氏族,以权倾朝野的珠为首的叶赫拉脉,这三如今是互相牵制着的,旦动其中任何个都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会得如今还相对较为胶着稳当的局势变得混『乱』。
吴世璠还未死,三藩之『乱』未曾彻底平息,再有台湾也尚未收复,草原上还有些豺狼虎豹不服管教小动作不断,再远些还有老『毛』子虎视眈眈妄图从大清的领地之上咬下块肉来……除此之外隐匿在大清各个阴暗角落的白莲教、前朝余孽也不能不防,时不时跳出来拱个火制造些动『乱』真真是能膈应死个人。
如此这般的局势之下,康熙打从心底来说是不希望朝廷内部再发生什么动『荡』的,则眼下没有么多心思去跟自己的臣子斗,二则三足鼎立变为两虎相争,两虎指定得更加斗个你死我活,因为没顾忌,届时弄得朝廷内部更加乌烟瘴气岂不是反倒扯后腿?
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旦朝廷内部动『乱』不安乌烟瘴气,外敌势必会趁虚入,回都被人打到家门才真真是天大的话。
是以,三足鼎立相互牵制其实才是眼下最好最安全的种状态,相对来说更能有利于局势稳定,这是……准确来说是大清,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内部稳定。
乾清宫片死般的寂静,李德全悄悄站在角落声也不敢吭,只眼角的余光时刻注意着帝王的脸『色』,却意料之中的也并未能够看出点什么来,根本无从得知这位帝王心都在想些什么。
与前几年是真真不样,今时今日的帝王然成为个真正的帝王,愈发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想叫人知道,就谁也甭想看穿的心思。
李德全不禁暗自心生感慨,也更加小心谨慎伺候。
“懿贵妃有孕是大喜事,赏赐再添三成。”沉默的康熙忽开,道:“再带句话,朕这几日政务繁忙,待过两天得空再去看她。”
“嗻。”
李德全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偌大的乾清宫内顿时只剩下康熙人。
又过会儿,紧闭的大门忽打开,从外走进来个消瘦的身影。
“奴才见过皇上。”
仔细瞧,来人赫然正是位『妇』科圣手邓太医。
“懿贵妃有孕。”康熙神情淡淡的,语气也甚是平静,却叫邓太医顿时惊出身的冷汗。
“皇上……”
“你当初是如何与朕说的?说懿贵妃天生体弱难有身孕?”康熙不由得哼声,却透出股压抑的愤怒来。
当初就因为太医说表妹身体太虚弱,若用绝子汤样的霸道『药』物恐会雪上加霜折其寿命,思来想去还是不曾忍心,又思及太医说表妹天生难以受孕,故只叫配些温和的避孕香料做辅助,却谁想竟还是出岔子,让事态脱离的掌控。
“皇上……凡事都有意外……”邓太医死死垂着小心翼翼地说道:“按着正常情况来说懿贵妃应是怀不上的,即侥幸怀上……皇上恕罪,这个孩子只怕不是个健康的……则懿贵妃自身体弱,难以孕育健康的子嗣,二则香料……恐怕会对胎儿造成些伤害……”
康熙愣住。
“你确定?”
邓太医小心地擦擦自己额上的汗渍,斟酌道:“懿贵妃体弱是天生的,从小就汤『药』不断……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懿贵妃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差得很,更何况避孕香料虽温和,但这几年下来日日用着也绝不会没有丝毫损伤,对胎儿的伤害就更不可估量。”
按照这样的说法,能不能安然顺利生产都还尚且不好说吧?
康熙沉默,手指无意识轻轻敲着桌面,显然是在犹豫思考些什么。
原本还挣扎着下不决心,知道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会带来很多波澜麻烦,可还是止不住的想,万是个女儿呢?是知晓表妹有多想要个孩子的,若生下个女儿于她来说也是个莫大的安慰,更何况……终究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要狠心下手当真是不容易。
可如今邓太医的这番话却叫隐隐松气,挥挥手,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个儿琢磨清楚,退下罢。”
彼时,宫外的佟家却是陷入片沸腾之中。
佟维张脸都乐成朵菊花儿,在屋子来回踱步,任凭是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此时此刻的股子兴奋劲儿。
“可算是怀上,咱们佟家总算是有指望!”
赫舍氏不住地抹着眼泪,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抬起来,“老爷还总埋怨娘娘不中用呢,如今可是高兴?着急忙慌的就将庶女捧起来,她也配代替娘娘?老爷也当真是不怕娘娘跟你离心。”
这两年都被庶女小妾骑到上屙屎拉『尿』,她早是憋屈得不行,偏女儿不话还怀不上孩子,弄得她也没有底气跟佟维硬顶,这会儿借着机会自是要出气的。
佟维心也清楚她的意思,当即就陪着脸连连作揖,“我的错我的错,太太回进宫可要替我好好跟娘娘解释解释。”
“哼。”赫舍氏得意地冷哼声,又忧心忡忡道:“如今娘娘虽说是怀上,可是男是女却还不好说,万生下来是个女儿,下回不定还等到什么时候呢,上面的几个怕是都大,可就什么都晚……”
可不是说?为何如此着急瞎折腾呢?还不是眼看着胤禔胤礽都上学,按着这样的年岁差距,将来人家都进入朝堂经营起来的外孙都还不知在哪儿呢。
眼下赫舍氏这样说,佟维喜悦的心情也顿时收半儿,脸愁容的皱起眉,“这胎必须得是个阿哥!”
“要不……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包生男胎的?”赫舍氏迟疑道:“先前我到处找生子秘时曾人说过,民间有些包生男胎的偏,我再多撒些金银出去找找看?”
佟维有些犹豫。
说实话对这些什么民间的偏是半信半疑的,先前娘娘不曾怀上孩子也就罢,随着赫舍氏去折腾,颇有股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可如今既是经怀上,就不大敢冒险,万折腾出点好歹来弄巧成拙呢?
可另面又实在是想要个外孙,不免心就产生些许侥幸的心理,于是时间就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罢的顾虑,赫舍氏就说道:“先想法子将子收集起来再说,既然民间能传下来指定是有点用处的,大不到时候先叫大夫仔细看看,真有什么问题扔就是。”
“也好。”佟维想也是,当即就点同意,“既是如此事不宜迟,你赶紧的叫人四处去打打,花费多少银子都不打紧,趁着娘娘如今月份尚浅,想要做些改变也容易些。”
赫舍氏当即就打发人吩咐下去,罢又忍不住叹息,“可惜娘娘怀得太迟些,若是赶在个林氏女的前,哪还轮得到她当上皇贵妃啊。”言语之中满满都是遗憾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