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
说:“这是中国一本古的《道德经》所说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你叫缘声,是我们在美国相遇,缘分的声音;它叫希声,就是我们共同希望的声音。”
贺缘声永远记得冯元庆的笑容,还有认真的语气。
说:“你希声,都是我的人,我回到中国也会一直惦记着你们。”
贺缘声记得的许多话,也记得希声有三十六件钟。
想,三十六件钟,就该有三十六个“声”。
盼望着万里之外,冯元庆寄来的信件声音。
盼望着朋友们传来,希声钟体出没线索的声音。
更盼望着相隔海洋大陆,与冯元庆重新相聚团圆的声音。
后来,有了明声、涓声。
师父有了辉声。
们相聚在一起,又有了逢声、聚声。
可是,再也听不到最想听的声音了。
“贺先生。”
书房被轻轻敲响,谢会长终于姗姗来迟。
贺缘声严厉的视线,落在这位会长身上,“捐赠的时间确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
谢会长受人之托,诚惶诚恐的回答道,“利瑞克博物馆为了迎接希声,特地重新装修,连展厅都要花心思布置,所以,得等工程做完。”
美国效率,大心知肚明。
唯独贺缘声神『色』凝重。
想早点将希声送进博物馆,也舍不得将它送进博物馆。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樊成云们再也没来过问希声,利瑞克又迟迟没有接走希声,总心神不宁。
长长叹息,见谢会长欲言又止,奇问道:
“还有什么事?”
谢会长拿出张准备已久的邀请函,说道:
“利瑞克学院想要举办一场师生纪念音乐会,说想请您出席。”
利瑞克学院的音乐会,贺缘声常常会去。
有时候是恩节,有时候是圣诞节。
但是这一次的邀请透着奇怪,说是师生纪念,选定的演出时间既不是任何的节日,也没有写上师生的名字。
联系威纳德,这位不靠谱的朋友却说:“不需要名字,更不需要节日。我保证它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演出,你会因此认识到一位伟大的师。”
“上次你也这么说。”
贺缘声提醒,“结果我们不欢而散。”
还砸碎了杯子,闹得一地狼狈。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教授十分坚持,“我依然要说,你不能错过这样精彩的音乐会。”
贺缘声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格,除了生气的时候。
利瑞克学院是柏辉声的母校,威纳德又是的导师,贺缘声必然会给教授面子。
然而,到了利瑞克学院礼堂,现偌大的会场空空『荡』『荡』,只有威纳德两个人。
的视线扫过舞台上安稳摆放的编钟,眉一皱,“怎么,你已经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到处借出去当作表演道具了吗?”
“道具?不!”
威纳德强烈反对,“它可是一整套完整的乐器,它能出这世上最古最深邃的声音,它不是道具!”
贺缘声慢腾腾的坐下,总是喜欢威纳德对编钟的维护与辩解。
一个美国研究者,对于编钟自内心的喜爱,是决定让希声进入利瑞克博物馆的原因。
相信这里能够保管的亲人,更相信这些研究者能让希声重新焕光彩。
舞台降下了巨大的投影幕布。
贺缘声想问,难道这次的音乐会是放录像?
就见到了不愿再见到的身影。
樊成云抱着古琴走上了舞台,方兰拿着二胡坐在了椅子。
还有个天真烂漫,说什么初升太阳的年轻人,竟然重新站在了编钟旁边。
贺缘声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
握住手杖,马上就想离开这个令生气的地方,离开这些令生气悲痛的人。
突然,舞台屏幕出现了日思夜想的孩子。
“——有人问我,什么是师。”
录像里的柏辉声已经不再年轻,更不能称之为孩子,“我说,传道授业解『惑』,就是师;三人行明事理,就是师。”
“今天,我们在这里纪念一位二胡演奏者,有人叫冯,有人叫大音乐。”
“但是说,这辈子最快乐最骄傲的,就是有人能叫一声——冯师。”
是柏辉声,比贺缘声的最后记忆,更年轻一些的柏辉声。
贺缘声的手微微颤抖,浑身力气都集中在了视觉、听觉。
未见过这段录像,更未听过这段言论。
“冯元庆是我的师公,同样是我的师,教会了我怎么演奏二胡,也教会了我什么是师。”
拿起了二胡的弓,竖直着摆放在琴身旁。
柏辉声笑着看屏幕外,说道:“一把琴弓,一支琴身,顶天立地的站着,无愧于心,无愧于学生,就是师。”
贺缘声红了眼眶。
生在美国,识得中文。
但不知道,二胡竖起来,立在里,竟然真的像极了一个“师”字。
屏幕上柏辉声说完,拿起二胡,拉动了弓弦。
音响设备传出来的乐曲,清晰地穿透了时间,回『荡』在这间空旷的礼堂。
音调温馨舒缓,泛着宜人春『色』。
它一响起,樊成云挑起泠泠琴弦,方兰就拉开了白『色』长弓,而钟应则是抬手,用清脆的钮钟敲出银铃般的声响,为们伴奏。
单调的二胡演奏,成为了一场精心准备的合奏。
舞台上沉浸于音乐的演奏者,与已逝的柏辉声,共同创造了一方温暖如春的天地,在异国乡复苏了熟悉的青青杨柳。
贺缘声走不了了。
握着手杖,手臂微微颤,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柏辉声,耳朵不肯漏掉师侄生奏响的任何一个音。
这首曲子饱含期望与深情。
贺缘声知道它的由来,它的旋律。
它诞生于冯元庆寄给的每一份录音,带着冯元庆每一次不同的慨。
经过了三四年的琢磨、整理,最终形成了乐谱,变为了二胡广受欢迎的乐曲,歌颂着美的春天。
柳叶嫩芽拂湖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乐曲里的春天,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远山风景,而是千户万窗外稀松平常的绿树成荫,更是万户千屋子里亲人共聚一堂其乐融融的阖团圆。
贺缘声听过它的许多片段。
也在它尚未表的时候听过完整的旋律。
冯元庆笑着说过——
它赞美的是万里江山之中的万春景,所以它的名字,叫做《万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