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希望,那些帮她剪辑视频、上传视频人听出来她深藏渴望。
过了两天,钟应准备好了遗音雅社曲谱,挑选了《木兰辞》里适合熠熠段落,带着周逸飞继续去往熠熠家。
给他开门,不是凶神恶煞连君安,而是一位美丽雍容女士。
“你就是方兰介绍钟应?”
她说话时带着笑,却改不了高傲习惯,“确非常年轻。”
“您好,于女士。”
钟应不擅长和这样钢琴家打交道,幸好,她并未多说什么,打开门让他进来。
“熠熠。”于美玲声音清甜又喜悦喊着女儿名字。
“你钟老师和小朋友来了。”
连生熠人影还没出现,嗓音依旧甜。
“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过了一会儿,连生熠终于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头戴橄榄枝花环,宛如神话里仙女般,抱着一把小小竖琴。
“钟老师、周逸飞哥哥!你看!”
连生熠笑着伸手,轻柔又快乐勾动琴弦,小小竖琴竟然出了清脆旋律,演奏着舒适乐曲。
“这是里拉琴,妈妈特地带给我礼物。”
她走老师和小哥哥面前,还转过身去,让他见了白『色』长裙后面小小白『色』翅膀。
“妈妈说,我是小天使!”
可爱小女孩,泛黄长点缀着橄榄枝鲜嫩绿意,透出了片片生机,比漆黑更为耀眼。
她确是小天使,不抱着天使里拉琴,依然是。
于美玲总带令连生熠开心乐器。
小姑娘抱着里拉琴,戴着小花环,讲述着这把琴可演奏出什么样乐曲。
无论是欢快海顿,还是轻快莫扎特,都在简单琴弦上重现。
一时之间,房子里『荡』着轻快悠然叮咚声。
“熠熠难得这么高兴。”
于美玲笑着建议道,“今天,钟老师和小朋友陪熠熠录一段小天使视频,好不好?”
“好好好。”周逸飞没有任何意见,还主动请缨,“熠熠,我帮你做特效,我做小天使浑身是光圈漂亮特效!”
小女孩和大男孩,愉快往音乐房走去。
钟应走在了稍后位置,总觉得于美玲想跟他谈谈。
毕竟,这位母亲从他刚见面,脸上就藏不住情绪。
她对钟应不满,对钟应防备,对钟应有话要说,清楚写在了眼神里。
至于前面小朋友欢声笑语打开音乐房,后面两位成年人尤为沉默寡言。
钟应见熠熠自内心快乐,一切悲伤痛苦禁锢,都一把玩具似里拉琴轻易击溃。
她浑身散着雀跃光芒,没有小姑娘够抵挡“成为漂亮小天使”,这样美好诱『惑』。
钟应本想着,教她一段《木兰辞》琵琶,看她更擅长二胡还是琵琶。
现在,却将整个音乐房,让给了可靠榜一大哥,他尽情建议心爱小熠熠该怎么拍摄好看视频。
“熠熠,你先从那儿走出来,我给你配上云朵花瓣。”
“然后这儿,弹奏里拉琴,选你最喜欢钢琴曲。”
“最后,你把里拉琴放在座位旁,弹奏一遍刚才钢琴曲,我保证,效爆炸,火遍全网!”
周逸飞胡吹『乱』嗙,还没忘记他火遍全网。
熠熠笑容灿烂,遵照着周导安排,站在了他剧本入镜位子。
于美玲温柔看着她小天使,低声说道:
“好像这里,已不需要我这些大人了。”
钟应够听出她弦外之音,沉默跟随她走出音乐房,关上了快乐门。
然而,于美玲仿佛不急着和钟应交谈,仔细端详着他。
“有话您说。”钟应提醒道。
于是,于美玲缓缓叹息,神『色』无奈出了声。
“我昨天凌晨家里,看完了你和熠熠监控录像。”
她丝毫不避讳这件事,语调温柔,说出话却冷静克制。
“我很感谢钟老师够认真教导熠熠,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熠熠不需要任何教导。”
熠熠是一个天才,拥有绝对天赋。
在方兰和柏辉声纠正了她错误演奏技法之后,在二胡之上,钟应已没有什么够教她了。
于美玲这样委婉说法,显然希望钟应自己和熠熠道别。
可惜,钟应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他认真问道:“既然您看完了监控录像,听见了我和熠熠说话。那么,您应该也听了那段钢琴曲。”
名义上连生熠、连君安共同创作春天序曲,在钟应按响琴键,留存着一个小姑娘深藏心底渴望。
她渴望雨『露』,渴望阳光,渴望求而不得自,渴望无忧无虑飞翔。
钟应不得不告诉她,“我弹奏那一段,不是连生熠修改之后春天序曲,它确是乐曲最初模样。”
于美玲温柔美丽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精致描绘眉眼,都透出一丝冷厉。
她是一位享誉盛名钢琴家,自然听得懂音乐。
哪怕音乐来自模糊不清监控录像,她也轻而易举抓住它想表达一切。
家里,她没放心调整时差,修养疲惫精神,却在凌晨听了陌生年轻人,弹奏悲伤乐曲。
那是一段不应该在凌晨,更不应该独自一人倾听钢琴曲。
因为,听它人,会抑制不住心底伤痛,随着旋律落下泪来,暗自神伤。
庭院吹拂着炙热风。
音乐房紧闭大门,仿佛隐约传来孩子欢笑和音符。
于美玲脸『色』严肃铁青,一时之间与凶神恶煞连君安极为相似。
她凝视着钟应,掩饰自己心惶恐不安似嗤笑一声。
“那又怎么样?”
钟应与连君安打过交道,此时竟然觉得这位阿姨并不陌生。
他平静说:“我只是想告诉您,那首曲子并不是钢琴曲,它或许诞生于二胡,或许诞生于古琴。它承载哀伤痛苦,远胜于您在监控里听旋律。”
“而且,它曾在维也纳舞台,在连君安手,打动过我所有人。”
悲伤、哀婉、凄凉乐曲,同样阳光、雀跃、充满希望。
每一个聆听它人,都会自内心感叹。
即使连君安运用着僵硬技巧,感情也不算充沛,依然将这首独特乐曲,送进了每一个人灵魂。
浑身矛盾优秀曲调,来自一位脆弱又坚强孩子。
钟应为之兴奋,又为之痛心。
他看这位孩子母亲,轻声问道:
“它是连生熠作品,您确定要忽视它存在吗?”
于美玲表情,如同她精致眉、深红唇一般稳固。
她皱着眉,只剩下对钟应万般挑剔。
“当初方兰说,你是一个男孩子,才十八岁,我就不是很同意你来教熠熠。”
于美玲没有给钟应什么面子,她是长辈,就用着长辈居高临下态度。
“你太年轻了,只知道音乐,根本不懂得什么最重要。”
钟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踌躇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您意思是,熠熠愿望不重要?”
“因为熠熠比你更年轻,她愿望,只是一些美好表象蒙蔽,幻想出来东。她不知道自己想法、自己选择有多危险……”
于美玲像每一位母亲,考虑着女儿未来,“我只是帮她做了最正确决定。”
钟应哑口无言。
他心疼熠熠不得自,但是熠熠母亲却认为自会伤害熠熠『性』命。
她强硬又固执,她面对钟应,就像一位永不屈服战士。
因为,紧闭音乐房门里,关上了于美玲认为最重要宝贝。
她喜欢音乐,于美玲就给她音乐,她喜欢乐器,于美玲就给她乐器。
一切会伤害她东,于美玲从未让它接触可爱孩子。
下定了决心母亲,不会一首乐曲、一个年轻人言语左右。
“你太年轻,还不懂得孩子对父母意义。”
于美玲视线柔和,带着慈母温柔,“你不会懂得为人父母难处。”
“我确不懂得您难处。”
钟应试图改变她固执,更不希望熠熠痛苦。
他说:“可是熠熠并不是想做什么危险事情,也许,她只是想自弹奏音乐,去一个有人见舞台,让人听见——”
“不,你根本没听明白!”
于美玲严厉打断了他猜测,“熠熠身体,注定现不了她愿望。我是她妈妈,我会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她想登上舞台,弹奏乐曲,完成一场表演。这不仅仅是她愿望,曾也是我愿望!”
于美玲说起陈年旧事,忍不住情绪波动。
但她依然压抑着声音,不让自己遗憾干扰孩子快乐。
“她比我儿子更有天赋,更成为伟大音乐家。但是,你知道她将所有情绪倾注于音乐,会生多么可怕事情吗——”
她声音高亢,又唯恐连生熠听一般,生生扼住了话语,后怕看了看紧闭音乐房门。
“别忘了你合奏《春望》。”她压低声音提醒道。
钟应不会忘记《春望》合奏,那是熠熠包含着离愁别绪,奏响杜甫。
天才演绎,换来了她几近晕厥沉痛,那样痛苦与那样《春望》重叠,会铸就无可超越典。
钟应沉默了。
他是如此寂寞期望,熠熠够和他一起登上遗音雅社重归于舞台。
但是,在她快乐隐藏悲伤面前,这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梦想。
“来,你跟我来。”
于美玲见他不反驳,终于勾起了淡淡温柔弧度,“我给你看看,我为什么要保护她。”
钟应安静跟随于美玲走过庭院长廊,打开最近大门。
那位严厉专业董思,正专注盯着屏幕,上面清晰播放着音乐房一切。
周逸飞坐在电脑前,欣赏着小天使琴音。
而小天使铺开了长长白裙,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首愉快明丽乐曲。
“于姐。”董思摘下耳机,打着招呼。
于美玲次钟应介绍道:“董思,我请家庭医生,她每一天都会监控熠熠行动、熠熠话语,还有熠熠心跳。”
连生熠出生时候,曾是一个健康孩子。
她自哭,自闹。
优渥家境注定她够现一切想要现梦想,哪怕走上舞台,成为界瞩目钢琴家,也是一件轻而易举事情。
然而,她心脏出了问题。
微弱杂音,仿佛钢琴曲不和谐杂『乱』音符,破坏了熠熠健康,使她不得不在五岁稚嫩年龄,接受一台心脏手术。
从那后,她变成了一个玻璃娃娃,不过于激动,也不过于悲伤。
于美玲说:“我前,构想过一场完美家庭音乐会。我、熠熠我爸爸,安安,熠熠,四个人走上舞台,弹奏属于我幸福。”
那可是一位钢琴家充满母爱梦想,带着爱人孩子,完成一首温馨乐曲。
她拿过那份熠熠近期检查报告,递给了钟应。
“但是,我现在只希望熠熠够快快乐乐生活。”
连生熠报告,写着复杂专业术语。
钟应看不懂那些专业诊断和结论,他却看得懂这一屋子监控和连生熠所需检测仪器、抢救设备、日常『药』品。
她是不倾注情绪深邃乐曲里天才。
她尝试着奏响一首《春望》,都有可刺激得心脏骤停。
她说,她弹奏古琴时候,会不自主掉眼泪,但她并不伤心。
她说,这首曲子并不是什么悲伤深邃音乐,它只是春天序曲。
钟应心沉重『荡』着熠熠笑声,小天使般可爱笑声,如同铁锥在挖凿他心脏。
他不是一个无情残忍人,却看于美玲,低声问道:“……就算熠熠,生活得并不快乐,您也会坚持您想法吗?”
这样问题,激怒了一位护着幼崽母亲。
“她会快乐,她怎么会不快乐?!”
漂亮于美玲近乎歇斯底里,没有了顾忌女儿听她声音担忧,她音调瞬间尖锐起来。
“我求求你,我求你。”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让连生熠不快乐根源,“不要来教导熠熠。只要你不去教她那么多自和梦想,她就会快乐!”
“熠熠是我怀胎十月剩下孩子,她还只有那么大一点儿,我就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十二年了,十二年……”
于美玲手掌,比划出小小婴儿大小。
明明她掌心空白什么都没有,她眼眶依然闪烁着泪水,根本不在乎眼泪会弄花她精致妆容。
“我比你任何人都了解她,我要她安安稳稳健健康康活着!”
于美玲渴求简单明朗,“我只要她活着!”
钟应听了于美玲哭腔,听了于美玲脆弱。
妆容精致钢琴家,扯过纸巾,捂住了眼睛,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又克制不住流泪痛苦。
他没有办法从一位悲伤母亲手,抢夺一位可怜可爱小姑娘。
即使钟应从乐曲里,感受了真熠熠,是多么隐忍假装快乐。
“我会和熠熠说,最近很忙,不会来了。”
钟应顺从了那位母亲固执,哪怕她错误为,只要他不在,熠熠就会重新快乐起来。
满是监控、医疗仪器房间,重重压住了连生熠心脏,也压住了钟应灵魂。
他打开房门,在于美玲无法抑制啜泣声,清晰提醒道:
“于女士,您是钢琴家,您懂音乐,那您一定知道……”
钟应长长叹息,“自和梦想,不是我教给熠熠东,而是熠熠自己想法。”
在他来之前,在连君安于维也纳舞台弹奏乐曲之前,在很早很早之前——
她就像一只渴望蓝天雏鹰,小心保护起来,又忍不住偷偷仰望天空。
然后,悄悄张开了残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