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奶』嬷都陆锦欣耳边念叨：“姑娘你别哭，些个泥腿子的话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陆锦欣抿紧唇不吱声，豆大的泪珠子挂纤的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平齐的刘海盖额前，一张圆脸让她身上稚气重了些，也显可怜。

一行人转过回廊,坐回廊木椅处赏荷的锦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瞧见陆锦欣，眉梢轻皱，“锦欣？谁又惹你哭了？”

『奶』嬷有些戒备地盯着陆锦颜：“劳锦颜姑娘挂心了,不过是些小事……”

眼前这位是京城陆家的嫡女,楚皇后乃她亲姑母,她自幼便是被当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来培养的,只是后来太子瞧上了秦家女，娶了秦家女为太子妃,陆家这才没能同时出一位皇后和一位太子妃。

陆太师死后,京城陆家满门被抄,陆家人被押送往闵州，太子命人劫道救下们后,一直都将们安置这别院里。

郢州陆家边也怕鞍前马后忙一遭,后却为京城陆家人做了嫁衣，毕竟若要联姻,可再没有比陆锦颜合适的人选了，郢州陆家这才将陆锦欣送来了青州。

陆锦颜倚木栏上的，手持一柄绣着花鸟图的团扇，臂上薄蝉翼的披帛一半拖曳身前,一半搭木栏上，随风浅浅浮动，远看着好似一幅仕女图。

同陆锦欣比起来，陆锦颜是端庄明艳的相，“汴京双姝”说的便是她和秦筝。

只是秦筝容貌上胜几分，被誉为“楚国一美人”，陆锦颜则有一才女之称。

听到『奶』嬷的话，她轻描淡写看了『奶』嬷一眼，从小被当做太子妃人选培养，又是汴京富贵之地大的，这一眼可以说是压迫感十足：“我同我妹妹说话，何时轮到一个下人『插』嘴了？”

『奶』嬷陆锦欣身边伺候多年，还从没被人这般落过脸子，面上当即就有些难看，“锦颜姑娘这是哪里话……”

陆锦颜轻飘飘撂下一句：“为奴要有为奴的分，我婶娘去早，从前同郢州边少有来往不知你们是何伺候锦欣的也就罢了，今我眼皮子底下，再有逾越，我可不介意替我妹妹管教奴仆。”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说下来，『奶』嬷面上一阵青红，一肚子怨怼却又一句话不敢再说。

陆锦颜起身，牵起陆锦欣的手，嫌弃道：“哭跟个花猫似的，去我房里洗把脸。”

『奶』嬷还想跟着，陆锦颜一个眼神扫过来，愣是让她没敢迈动腿。

陆锦颜道：“你们就别跟着了，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奶』嬷脸上讪讪的，等陆锦颜牵着陆锦欣的手远了，才往地上呸了一口：“我早就知道们京城陆家这边没安好心！从前陆太师还会儿，们趾高气扬也就罢了，今处处指望郢州这边，还端什么架子？也就小姐是个没心眼儿的，被她套了话去，指不定背后怎么话小姐呢！”

若说从前的陆家是一棵大树，么京城陆家可以说几乎就是这整棵树，郢州这边的分支不过是根枝丫。

也因为这样，郢州陆家京城陆家面前一直都有低一头之感，今京城陆家垮了，才处处都想扬眉吐气，『奶』嬷一直摆谱端架子，也是不想叫旁人看轻了她们郢州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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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颜带着陆锦欣回房，命丫鬟打水给她洗干净脸后，指了个绣墩让她坐下：“说吧，为什么哭？”

陆锦欣年十四，汴京没易主会儿，谁也不知道京城陆家会有灭族之灾，没人要她学成个什么样，肩负什么家族责任，她郢州一直是被娇养大的，从未受过委屈。

此刻一听陆锦颜问话，眼圈就忍不住泛红：“我想回家……”

陆锦颜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就该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陆锦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两肩颤动着，哭无声。

寄回去的书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陆锦欣当然知道自己父亲边是什么态度了，娘亲去世后，父亲一直很疼她，但现也的确是不要她了。

二房的堂姐嫁给淮阳王后，二房陆家有话语权，今太子势头渐起，以父亲把她送来了青州。

她咬着唇道：“我不是被人说道了委屈，我……我就是觉难堪，还很难过。”

难堪于自己的境地，难过于这境地是疼爱她的父亲给她的。

陆锦颜看陆锦欣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复杂，『摸』了『摸』她发顶：“这才到哪儿？往后别再遇事就哭了。”

陆锦欣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我就是不明白，我养过一只波斯猫，年知府家的女儿来家中玩，看上了我的猫，我宁可罪她都不愿把猫送出去，为什么父亲可以狠下心不要我？”

她说着眼泪又有些止不住：“『奶』嬷说，我是陆家的女儿，为了陆家该来青州。锦荣也说，陆家养我这么大，我该为了家族做这些。颜姐姐，从我陆家一天起，受了陆家的教养，是不是就欠下陆家的了？”

锦荣是继母下的弟弟。

她语气里没有一丝不满，盈满泪水的一双眼明净澄澈，似乎只是想从陆锦颜这里要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养猫是因为喜欢才养的，没想过养它是为了拿它换什么。我也一直以为，父亲疼我是真的疼我，但现我发现我从前好像想错了，陆家教养我，跟我养猫是不一样的。”

陆锦颜一直觉这个远房堂妹有些呆，听了她这番话后，却是好半晌都不知说些什么，嘴角的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是啊，世家女的名头听着多光鲜，却还不别人养的猫猫狗狗。拿了猫狗做人情送出去，往后猫狗不同原主人家亲近，也不会有人说猫狗没良心。独独家中的女儿是精打细算，把每一分价值都筹划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