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陈路周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及刘司机那句：“连总，我先车停回去，好了您电话给我，我过来接您。”

他惊觉事情有不妙。

这条街原意是做成休闲风情街，但最后『政府』批下来做的还是夜市街，主要是庆宜年轻居多，可能更喜欢这种快节奏的消费型夜市街。

连惠电视台最近有个专题栏目，主要还是围绕庆宜市年轻的生活方式。但前几期效果都不太理想，今天正巧开完会还早，她顺势过来一起做个意调查，看能不能找到灵感。

连惠是下车的时候认出陈路周，与此同时，陈路周大概是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过头，也发现她了，高高大大的个子坐在那条夜市街的摊位椅上格外鹤立鸡群，引注目。眼神错愕看着她，然而，当连惠看清他在干什么的时候，比他更错愕，直接是震惊立在原，那脚步是怎么也迈不开。

……

旁边两个记者浑然不觉这尴尬场面，更是没有认出这是她们连大制片常常挂在嘴边、引为傲的学霸大儿子，只记得刚刚车上连制片字字铿锵的训话——

“我告诉你们，现在做新闻不能这么做，大一女生为男友整容，却被骗『裸』贷还惨遭男友嫌弃，这种新闻谁写的？当我没看过原稿？整容是为了参加比赛，跟男友有屁系，你给改改写成这样，什么意思，博取眼球？你们不要总是目光放在女孩子为了什么上面，而是女孩子做了什么，”说到这的时候，连惠当时在车上随意往车窗外一瞥，也没看清那谁，毕业于uc震惊部的连惠女士思敏捷，“你看，高冷男神为爱做美甲，摊主跟他竟然是这种系，击率绝对比你那个高，什么年代了，总是女孩子干啥都是为了男，换个角度——男孩为了讨女孩欢心，竟然当街做美甲，今天标题有了。”

陈路周觉得自己被话筒团团围住的时候，闪光灯格外热烈紧迫，应该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也挺聪明，直接坦然无谓冲着身后笔直僵硬的连大制片叫了声妈。

咔擦咔擦，有闪光灯瞬间都停了，话筒也被放下来。

众纷纷回头看，连惠嘴角难得抽搐了一下。

“散了吧，”连惠一贯的温婉，声音难得磕磕碰碰，抱着胳膊，抚着额头，“他……学习压力大，那个，我刚听见，十字路口有条狗好像咬了，你们去问问它原因——不是，去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

等有一撤，连惠抬起脚步朝陈路周过去，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高跟鞋踩在上格外清脆，心翼翼避开上的泛着浮漾光面的水坑，优雅高贵，像冰极花，也像沙州雁，总之整个、连同她手上那只保养得锃光发亮的爱马仕皮包都雍容华贵跟这条街格格不入。

徐栀想起林秋蝶，然而，林秋蝶女士没有这么高雅的质，她时常是戴着工程帽在工里吃一脸灰，身上总是灰尘仆仆的，她甚至大大咧咧，唯一细腻的一面，就是在帮她缝衣服的时候。徐栀时候皮，衣服经常破洞，大多时候都是老徐帮她补，林秋蝶女士偶尔也补，但她总是笨手笨脚的，一针一针搓出来的，搓一针就得哈口。特憨。

连惠没注意到旁边有道视线正紧紧盯着她，径直到陈路周面前，给他拢了拢衣领，“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感冒好没？”

连惠女士是一年四季都不怎么穿短袖的，她体寒，总是担心陈路周他们会冷，总觉得男孩子们好像穿得有太少了，就这种的家长碰见了可能要追着打的场面，也没顾上指责，第一时间先问他冷不冷。

“还好，不冷。”陈路周说。

连惠女士扯过他的手看了眼，其实现在男式美甲并不少见，他们台里有个男孩子是正儿八经热衷于做男式美甲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都往上手涂，她是不喜欢的，但连惠知道陈路周『性』子，肯定直，多半是跟姑娘闹着玩的，也没太管，而是将苗头对准了徐栀。

不过她心里有数，陈路周答应过她不会在国内找女朋友就不会『乱』搞，加上她这个眼神向来无谓的儿子第一次对她有了示弱的意思，于是连惠没让他太难堪，只云淡风轻说了一句，“明天回家一趟，有事情你说，手记得洗掉，让你爸看到。”

蔡莹莹突然明白一开始的徐栀为什么那么执着，陈路周妈妈的声音跟林阿姨的可说是一模一样，就是陈路周妈妈明明看着很温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井井有条，不知道为什么，给一种咄咄『逼』、完全无法反抗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在那位女士了很久后，蔡莹莹都觉得空似乎还有那股凝滞的味道，凝固得像浆糊，怎么搅拌也搅拌不动。她也突然明白朱仰起为什么总说陈路周是个妈宝，不反抗，换她也不敢反抗，裹挟着爱的糖衣炮弹，换谁都无法拒绝。

……

“一见面就是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宝贝儿子，转脸就是手记得洗掉，其实压根就不尊重陈路周，说到底，还只是因为领养的，陈路周的时候应该心情挺不好的，连手机都忘了带。”

回去的路上，蔡莹莹跟徐栀吐槽，见她没说话，自顾自仰天长叹一句，看着满月当空，“哎，明天就要出成绩了，我好紧张啊，我怕老蔡当场出殡，虽然他当爸爸不够格，但是相比较陈路周妈妈这种明显带着挟恩图报的，我还是喜欢老蔡，至少轻松舒服。”

月光铺了一的亮银『色』，风在她耳畔轻轻刮，巷子里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条青石板路上一如既往的泛着江南雨城的腥『潮』味，墙头的猫喵喵声跟她们讨食，墙角的破轮依旧没修，徐栀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这些熟悉的景物，她越觉得自己当下的情绪很陌生。

“莹莹。”徐栀突然停下脚步。

蔡莹莹跟着停下来，茫茫然啊了声，“怎么了？”

“你陈路周的手机给我。”她说。

巷子里的猫还在叫，路灯柔软洒在青石板路上，好像一层『毛』茸茸的白『色』毯子，在指引她去那个方向。

“你要去找他吗？”蔡莹莹刚刚贴完膜的手机递过去。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天边滚过一声惊天动的闷雷，巷子里的接二连上窗户，连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往窝里钻，连猫儿都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蹿回墙洞里。

蔡莹莹抬头看了眼天空，担心她的膝盖：“马上要下暴雨了，徐栀，你不好吧。”

“我慢就行，你先回家吧。”徐栀说。

“那你记得要回家，千万在他家留宿，老徐要知道会直接砍了他的！”

“蔡莹莹！”

蔡莹莹笑得比谁都精，边喊边跳，在青石板路上冲她一个劲的嚷嚷：“徐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喜欢就是，你看，现在是你最讨厌的下雨天，你还是要无反顾给他送手机！”

徐栀：“蔡莹莹你闭嘴！”

“我不我不，我就不。”蔡莹莹一个劲的蹦，得意的笑声划过整个巷，结果戛然而止——

“哎，徐叔。”

徐光霁正拎着一个鸟笼，面无表情问她，“她给谁去送手机？”

蔡莹莹反应贼快，“一个热爱美甲的顾客，今天在我们那美甲，结果手机落了。”

“女的？”

“美甲能是男的吗，徐叔，你真逗。”蔡莹莹干笑两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