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公毕竟年轻,城府尚浅。今日又受了委屈,着急要泄心头之愤。胥童的妹妹是他宠爱的姬妾,对这个贴身近侍兼小舅子,他是全然的信任,所以毫无保留的对他吐露心声。
“小的狠心不假,可是,除此之外,恐怕难有良策啊。”
“哎——”厉公摇头叹气道:“夺他一处田地,便要如此报复,还理直气壮,毫无悔意。再有风吹草动,怕是要带领家兵直接杀将过来了。”
“难道大王要一直忍耐下去?”
“行大事要审时度势,不可轻举妄动。矛盾还未激化,只得暂时隐忍。田地的事别过不提,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再说。”厉公道。
“小的有一事不明,为何大王如此忌讳小人的建议?”胥童不解,难道杀人不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径?
“郤氏跟赵氏不同。郤氏是晋国公室,同为姬姓,四世七卿。如今更是三卿五大夫,权势远胜过当年的赵氏。他们兄弟又团结和睦,同心协力,难以突破。夺田之事才过,他们势必高度戒备,小心提防。此时出手,寡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者——”此时的厉公,还未对郤氏动杀心,只是反感而已。
“如果要动郤氏,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只动其中一两人,其余人必会集结反扑,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动真格,必定是满门屠杀殆尽。公族本已弱势,郤氏又灭,愈见单薄。自古以来,屠杀功臣绝非吉兆。还是暂时忍耐,静观其变吧。”
“小的明白。”问明厉公的心意,胥童心里有了数。郤氏一天天的飞扬跋扈,早已引起厉公的警觉。虽然暂时不会追究,毕竟恶缘已种下。未来,如果他们继续作恶,得罪的人越多,距离他们被清算的日子就越近。
郤氏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君主身边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小肚鸡肠,以搬弄是非为己任的小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随侍国君左右,是国君接收传递消息的耳目。一旦得罪他们,事情马上就会传到国君处。得罪一分,到了君主处便成了十分。真假或者不敢造次,程度轻重全凭个人情绪,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全凭三寸软骨即兴发挥。
士府。
“爹,您这是干嘛?”士匄大惊。
“没什么,只是让他们帮我祈福而已。”士燮轻描淡写道。
“不,您没对我说实话。”士匄十分无奈,“您是让他们为您祈死。只听说祈愿福寿康宁,何曾听说祈愿死去的,爹,您是怎么了?”
“先不要着急,”士燮不慌不忙道:“把我扶出去,我一会跟你说清楚。”
父子俩从供奉祖先的庙堂走出来,穿过假山回廊,士燮指着凉亭,“到亭子坐坐吧,我累了。”
士匄扶着老父亲坐下,又命仆人端来茶水。
“你看——”士燮指着前方,远山朦胧,红灿灿的太阳渐渐沉没。烈日的盛气不再,代之以柔和靓丽。彩云追日,微风吹拂。云彩四处飘荡,如丝如缕,散乱的丝带在落日的映照下光彩夺目。
“爹为亭子取的名字真是恰到好处,此处就是日落西山的绝佳观景台。”士匄也看呆了。平日来去匆匆,许久不曾伫立赏景。
“爱晚亭——适合看天空晚景,恰好我也正处晚景,岂不相映成趣?”士燮似有无限感慨。
“爹,您到底是怎么了?谁把您得罪了,我找他去。”士匄很焦急。
“又来了,”士燮用力瞪儿子,“还是那么冲动,以后如何成大事?”
“孩儿并非莽撞之人,只是爹的行为实在是——”士匄不敢说下去,生怕冒犯。
“是荒诞不经,匪夷所思,还是倒行逆施?”士燮一副任你评定的满不在乎。
“这可是爹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士匄没好气。
“你说什么,爹也不怪你。要我说,应该算是离经叛道。”
“既然知道,爹为何还一意孤行?”
“并非我愿意,而是情势逼人,为保族人安危,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