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偃头上生疮,越长越大,眼珠子凸出,像是要掉出来似的。士匄几次想去探访,他都不答应。死时,他的眼睛都没闭上,要给他含珠,愣是没含住。”按周朝礼制,死人嘴里要放米或玉珠。前者寓意死者死后不会饿,后者一般是诸侯卿大夫使用,大意是死后仍然享有富贵。
“后来怎么办?”静姝问。
“士匄清洗中行偃的尸身,怎么安抚,愣是没闭眼,直到栾盈出现。”
“他用了什么妙法?”静姝瞪大眼睛。
“他劝中行偃放心,说是晋国不用继续对齐作战,已经大功告成。”
“看来栾盈倒是深谙人心事理。”静姝说道。
“士匄知道后,当场感叹自己浅薄。”赵武道:“士匄以为中行偃是不放心儿子才不瞑目,所以一直对他说,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儿子。”
“如此看来,的确是外公比不上外孙。”静姝点头道。
“所以,士匄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赵武说道。
“那又怎样?栾盈又没做错什么。理何况,他们有血缘关系,总不至于为此小事结下梁子吧?”
“梁子早已结下。”说完,赵武将“迁延之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静姝。
“栾黡实在是目中无人,换作是我,一定气得七窍生烟。”说着,静姝一脸鄙夷。
“栾盈却不同,他知礼善任,谦逊仁爱。此次立下大功的州绰就来自他的麾下。”赵武说道。
“那你还担心什么?”
“士匄。”
“为何担心他?”静姝又问。
“我问你,将来依依有了夫君,在你心目中,毛毛和女婿,孰轻孰重?”
“当然是毛毛,她是我亲生儿子。”
“这就对了。栾黡是女婿,士鞅是儿子。儿子是家族继承人,生命受到威胁,差点永远滞留异乡,这个仇这个恨你会转眼就忘记?”赵武问道。
“不会,绝对不会。”静姝语气坚决。
“栾盈知人善任,好与贤人结交,对栾氏绝对是好事,对整个朝野而言更是一股清流。但是——”赵武神情忧虑,“对中行氏和士氏却未必是好事。”
“为何?”
“三军六卿制,卿位只得六席。此前,中行偃曾有意无意的暗示新君扩军,以便将智氏纳入卿位。而今,智氏的继承人渐渐长大,却苦于无位可入。中行偃去世,中行吴一定会联合士匄继续推进。”赵武说道。
“如果不扩军,意味着必定有一族要被驱逐?”静姝杏眼圆瞪,难以置信。
“或许吧。”赵武长叹一声,说道:“推进无果,原封不动。如果智氏能跻身卿位,六家必有一家要让位。”
“可是,绝不会有人主动让位。所以——”静姝抓紧赵武的手臂,神情焦急。
“所以——”赵武拍拍她的手,“一定会在某个时候给出结果,我们应该不受波及。”
“那就好。”听到自家没问题,静姝松了口气。“赵武哥替别人操什么心?”
“不想再亲眼见证任何卿族内斗,不管是否殃及自身。”说完,赵武坐下,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