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晏婴不为以然。
“大人听下官细细道来。”田须无说道:“栾盈返回晋国,无非是联络他的同党作为内应。待他把晋国闹得大乱,我国就会趁机攻打晋国,以此报复。这就是君主的意图。出兵与祭祀,并称国之大事,崔大人必须表态。只有崔大人对国君陈说弊端,此事才能有转机。”
“恐怕也不乐观。”晏婴仍是摇头。
“食君之禄,终君之事。既知君主有过,为臣当劝其改恶从善。君主既是有心隐瞒,我等一味劝说,岂不是徒惹不快?崔大人执掌朝政,位高权重,或者能说动君主也未必。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田须无说道。
“也罢。先与崔杼说,看他出马后君主是何说法。”晏婴点头。
“无论如何,恐怕我们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田须无蹙眉道:“即便我国不出兵,追究起来,也要承担藏匿叛逃者又兼助其回国的罪名。有此把柄在手,晋国不会轻易算数。”
“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不出兵。至于晋国要追究窝藏栾盈之罪,怎么也比兴师动众侵犯晋国的结果要乐观。”晏婴说道:“只是,无故招惹晋国,实在大不该。”
“从接纳栾盈的第一天起,祸根已经种下,只是静候恶果显现罢了。”田须无感慨道。
“先君败在晋国手上,平阴受辱。现在国君又不顾国力情势种种不利,非要报这个怨。一旦出兵,冤仇便是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绝止。”晏婴看向田须无,四只眼睛写满忧心。
赵府。
“我国与吴国结亲,齐国第一个提出送妾媵陪嫁,真是难得。”韩起说道。
今日,晋君在朝堂上宣布此事。下值后,韩起来到赵府,两人闲谈又提起。
“齐国是不是借机向我国表示忏悔,否则何必如此殷勤?”赵武笑道。
“前有温地会盟,高厚不告而别,后有收留栾盈的不告之罪。两罪相加,光是陪嫁还不够啊。”韩起也跟着笑。
“据他们说,栾盈在齐国只停留了几日。不知现在何处漂泊?”赵武感叹。
“栾盈也成过街老鼠,中原各国都不敢收留,怕是只能再去楚国了。”韩起道。
“楚国正与吴国斗得难分难解,根本无暇为他出头。之前他已经去过楚国,后来又离开,不就是已经看清形势了吗?”赵武摇头。
“那他能去哪儿?躲在某个角落独自垂泪?还是蓄势待发?”韩起问。
“这个真不知道。”赵武也说不上来,“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只知他离开齐国南下。可是,南面各国都是我国盟国,他能去哪?如果去往楚国,以他的能耐,定能做个将军。改日可能会与我们战场相遇。”
“如果是这样,对阵又多一个劲敌。”韩起道。
“如果真的在楚国,应该没有那么快交手。”赵武说道。
“栾盈可惜了。”韩起语气惋惜。
“好在封邑领地仍在,还有栾盈的弟弟栾鲂、栾豹。”赵武说道。
“失去卿位,栾氏算是没落了。”韩起长叹一声。
“有中行氏庇护,程郑是名正言顺入了卿,还颇受国君赏识。这步棋......走得可真好啊。”赵武感叹道。
“士氏、中行氏都是栾盈出走的大赢家。”韩起说道:“可怜栾盈费心布局,结交多方贤人,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只怪栾黡结怨太深,士氏又器量狭小,容不得他。看来啊,为人父母还是要多结善缘,少结冤家,否则必定遗祸子孙。”赵武深有感触。
“你我一定要给毛豆树立好榜样。”读到这两个字,笑容又爬上韩起的脸。
“豆豆还爱吃毛豆不?”赵武真心佩服孩童的智慧,对着食物竟有如此多的联想。
“不吃了。”韩起撇嘴道:“还说自己小时候太傻,起个绰号把自己也绕进去,被吃不算,还连累弟弟。”
“想不到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赵武失笑。
“小时候,豆豆总爱把毛毛欺负得哇哇叫。现在不同了,护着弟弟妹妹们的模样,像个大家长。也难怪,明年就要加冠礼了。”
“啊?加冠礼?”赵武大惊,何时后辈成长竟迅猛如斯?
“你以为啊?”韩起的神情喜忧参半,“眼见他们长成大人,替他们由衷的高兴。有时又忍不住有些伤感,为何时光飞逝如箭?”
“韩大哥为你做木马之事仍历历在目,韩襄早已成公族大夫。”韩无忌已去世,其子韩襄也就是韩起的侄子继承父位。
“静姝顽皮狡黠就算了,想不到依依的机智刁蛮更胜过她。”韩起再次感慨。
“依依再任性也不敢去挑衅豆豆,你才是最大赢家。”赵武打趣韩起,“当年,我们三人,你最憋屈。整日被静姝支使得团团转,不时还被言语挤兑。现在好了,豆豆一人就把我们家的毛毛、依依驯服得柔顺乖巧。以一敌二,去到战场必是高手。”
“豆豆跟我一样,舞枪弄棍乐此不疲,对书本却兴趣缺缺。不像毛毛,嗜书如命,认真投入。”
“有一技之长便可,怎能强求一致?”赵武笑着说道。
“唉,人到中年挺无趣。孩子长大了,父兄皆已走,身边的好友也没剩下几个,比从前更寂寞。”韩起叹气。
“是啊。小时候我有堂弟堂妹,挤满院子,四处疯跑。”赵武的童年是丰富的,多姿多彩的。
“我也跟着你们一道,别提多开心。那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你们家,恨不得住下不走了。”回忆起童年时光,韩起笑道:“我还问爹,为什么咱们家不能像赵家一样热闹?爹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赵武也笑了,“我们家孩子众多,一闹起来,整个院子都吵吵嚷嚷,叫喊声,哭声,打闹声,连声一片。叔叔们搬走后,孩子们仍是情谊难舍。每到大宅聚首,仿佛久别重逢,一定要吵到天崩地裂才罢休。”
“你记不记得,士鞅也跟他爹来过。不过,他似乎没跟我们玩到一起,来过几次就不见了。”韩起回忆道。
“他有些冷漠孤傲,看不上我们玩的游戏。”赵武也陷入回忆,“我们家跟中行氏走得不近,跟智氏却很投缘。那时候,智朔也常来跟我们玩。”
“智朔是个好伙伴。”回忆儿时,韩起的笑容就没离开过。“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俩比试木剑。你打不过我,假装受伤倒地。他一把冲过来,二话不说冲我就是一阵乱砍,吓死我了。”
“怎么不记得?他可是我的忠实拥趸。我比他大,个头高过他,他整日追着我,叫我赵武哥,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说到这,赵武不禁有些难过,“可惜英年早逝,当爹没多久就撒手而去,唉——”
“智盈真是可怜,爹的模样都没记清。幸运的是,还有叔父和堂兄扶助。”韩起感叹道:“我父亲之所以能入仕再到位列士卿,多亏赵武哥的曾祖父和爷爷。否则,也不知我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没有韩伯伯,我已经流浪街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别人还能卖艺,我连艺都没有。”赵武也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