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江:“呃,你这话,咋说呢?”
丁萍儿:“比方,我打个比方哈。比方,兰丫头不是跟着就要铺货了么?就这食盐的事儿,说好的,就用土陶缸缸来盛,丫头就和她婆婆拉扯开了,这附近住家多少,每人每天食盐多少……”
于平江:“没错呀,是需有个底儿噻。”
“你个憨猪!”丁萍儿把手指在丈夫额上戳,“听我说完噻。这铺店售货,心里是该有个底儿,可这般的操作,就过了噻。丫头与她婆婆这一拉扯,就愁啰,这缸,多大的才好呢?大了,占地,小了,存量不足,哈哈,这一拉扯,哈哈,婆媳俩饭也没心思吃了,竟把介民也拉扯进来了。”
于平江:“哦哟,这般的伤神,就过了噻。”
丁萍儿:“可不咋的?不就卖些儿食盐么?管他忒多,摆个瓦缸缸便是。售得一段时间,若这瓦缸缸大了,换个小的便是,若是小了,换个大的便是,哪需这般的周详嘛?”
于平江:“这可责不着丫头哈。你想你想,丫头从没历过这事儿,心头自是担心的,总想计划得周全。呃,这理儿,你可得说与丫头哈。”
丁萍儿:“嗨,还需你说么?咱自是点醒丫头噻,这做老板娘的,若事事的操心,事事的周全,还不累死了去?”
于平江:“哈,你这话……咱此去押送军需,几百的车辆,上千的人马,咱作主帅……”
丁萍儿在丈夫脸上“啵”了一口:“这就对喽。你作主事的,只须抓大节儿,心中自是要有个底,但于那细枝末节,自由安兴去铺排,你却勿要乱了心神哟。”
于平江:“哎呀,受教,受教……咱老于家的女人,啧啧,咱老于家的女人……”
“就你这傻样儿。”丁萍儿再是一口“啵儿”,“呃,自贡那地儿,不是有五千引军需盐引么?派了谁去?”
于平江:“本来哩,老爷子要去的,却被信儿挡了,说,老爷子吔,您这定海神针的嘛,咋能乱动哟。”
丁萍儿:“定海神针,嗯嗯,这词儿,倒也当得。”
于平江:“老爷子不听噻,仍是要去,众人都劝,老爷子仍是不听,仍是要去。安兴就急了,就打比方,说,象棋,下象棋,这个马走斜线,炮打翻山,您这为将为帅的,满棋盘的乱跑,不乱套了?程大炮接了这比方,说,老爷子呃,您也不替咱手下人想想,一遇事儿你便顶上前去,咱这些过河的卒子,拿来作甚?”
丁萍儿:“嘿嘿,这哥俩,有意思……不过么,这比方,倒也恰当得很。”
于平江:“其实哩,大家担心老爷子提盐是假,寻那陆家人晦气才是真。”
丁萍儿:“嘿,梅子在陆家的遭遇,他都知啦?不是说好了的,不让他知么?谁敢忒大的胆?”
于平江:“嗨,就那老狐狸……呸呸呸,咋学了信儿说话哟……你想嘛,前前后后的事儿,串起来想嘛,老爷子去过陆家几次的,却吃了瘪,不说见得梅子的面,便是热茶也没讨着一口的,再有,年前,兰儿大婚,陆家明明的接了喜贴的,却连个影儿也没见,再有,梅儿这病,自贡那地儿就没郎中?凡此种种,蛛丝马迹,你想呀,老爷子,何等聪明睿智的老狐……呸,呸呸……”
丁萍儿:“嗨,就陆家这等忘恩负义,禽兽不如,就不该寻他晦气?梅子这般的冤屈,就白受了不成?”
于平江:“嗨,时机,懂不?时机。当今目下,第一要务,单单一个藏南之事,不仅涉及咱家的买卖,便是咱那三女婿,也都担着干系的,再有,自贡盐场,再有,梅子这病,哪一件都比寻他晦气来得重?”
丁萍儿:“事有轻重缓急,我丁萍儿还是拈得清的。只是,这口恶气,老堵胸口……”
于平江:“嘿嘿,你自放心。就咱老于家,可是怕事的主儿?咱不惹别人,嘿嘿,别人却来挨挨擦擦的,哪个讨得好去?再说,咱四个丫头,老爷子的心尖尖肉哩,能容得陆家那小子撒横撒泼的,骑在头上撒野?”
丁萍儿:“呃,自贡调盐的事儿,既是阻了老爷子,又是派的谁去?”
于平江:“本来,信儿要去的。可大家一议,明日梅子开刀,嗨,这李路易虽是把个胸口拍得啪啪响,可这开刀之术,却是谁也没见过的新玩意儿,情况还是两知哩。因此么,便派了大刀父子。”
丁萍儿:“留了信儿在家,我这心倒是踏实许多。嗨,亏得信儿哩,若没他去陆家,怎知得梅子这情况?怎救她回得家来?便说今日吧,若非他寻着了李路易,若真送了去成都,人生地不熟的,难哩。”
于平江:“这家伙,嗨,这家伙,吃得忒多饭去,却不长身体,只长个脑壳,鬼精鬼精的,不说别的,单单弄来这五千引军盐,嘿嘿,该赚着多少银子,你可知得?”
丁萍儿:“我算算哈。每引上税六两二钱,捐呀赋呀的约在二两,便是八两有余,五八四十,呀,单单这税捐,便是四万两。”
于平江:“帐可不是这算的。我听信儿铺排,两千引直发打箭炉,专供军中之用,其余三千引,分派六处分号……”
丁萍儿:“呃,不是八处分号么?怎的只六处了?”
于平江:“唉呀唉呀,双度分号,现在前移到了打箭炉,再有个富顺分号,就盐场那地,缺了盐去?”
“呵呵,我这脑壳,咋没扯过弯弯儿来呢?”丁萍儿一连的浅笑,继续道,“大刀父子俩,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却是心里想事儿的主儿,比不得大炮俩父子,大大咧咧的德性儿,派去自贡独当一面,倒也妥当。”
于平江:“自贡提盐这事儿,简单。虽说穆彰明那呆子傻是傻了些,但这官场的规矩,总是懂的噻。再不说,成都将军府的军需盐引,又当藏南用兵的关节,他敢乱来?惹出祸绪来,他受得起?其中的利害,便是呆子,也自是知的。”
丁萍儿:“唉呀,这穆呆了,不就是个呆子么?嗨,也不知这些官老爷们儿,到底是咋想的哈,竟弄个呆子来坐镇自贡盐场,也亏了这些官老爷……”
于平江拍着丁萍儿的背:“唉呀,别说了,别说了,睡哟。”
“嗤嗤……”丁萍儿把手指在于平江额上弹,“你个呆子,也不看看窗花,都透亮了,还睡,睡你个铲铲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