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开设县级分栈这事儿,小芝麻般的,没甚道道,其实不然。商号设在州府治所,不过把着中枢,县城集镇这一块,其实是把控不着的。而今县城设了商号,于家批发的物品既丰富多样又价格优惠,自然引得各地摊铺业主趋之若鹜,便是寻常的集镇,铺中所售物品,大多都源于诚义实商号,真真的把触角伸展到了极致。别家个大商大号,再要涉足其中,难矣。
这法儿,益处多多,很快地,便复制到了诚义实所辖的其余商号。
第二个呱呱,则是扩展业务。
诚义实走商,原本只限于大宗的物品,诸如茶叶井盐棉布洋货之类的,在黄维风的极力推动之下,这些个主打的运营业务自然少不得,更是其它零星杂散的买卖,这插手起来,锅碗瓢盆,桐油猪鬃,有利可图的事儿,都在商号的经营之列。
譬如猪鬃这东西吧,凡个屠夫都知的,便是寻常的大户人家,每年也要杀几头肥猪的,都把鬃毛扔了。而今诚义实打出广告来,说是高价收购。哎呀呀,原来这东西可心换银子,屠夫们自然上心,小小心心地收拢,小小心心地理顺,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收集得多了,拿到县城或是乡场,一手交鬃毛,一手揣银子,那激动,那兴奋,没得摆。
猪鬃这扔货呀,咱中国人不知何用,只那屠夫知道可以换钱,但于家却是知的,西洋人可把这东西当作宝贝哩,金贵得很哩。
一集一镇的猪鬃自然不多,但一县一府的累积,那量儿可就大了,再累积到重庆码头,成船成船地运到上海,西洋之商便如苍蝇闻着了腐肉般地,上门讨要起来。
那利润,我的个妈呀,没得摆!
在那川西之地,嗯,高山之中,没人养猪,自然没人吃猪肉,自然就没猪鬃这扔货,但马儿多呀,牛儿多呀,那个马鬃牛鬃,总是多的噻,这东西,西洋之商更喜,至于羊毛,嘿嘿,大家知道的,还需我说么?
猪鬃这个扔货,老叔我仅是举个例子,嗯,举例证明之。总之呢,由黄维风一个而带动嘉州,由嘉州一分号而带动诚义实总号,于家的生意,愈发地扩展开了。
第三个呱呱哩,佣工之制。
咱现在的员工,讲究个编制不编制,合同不合同的,一于清末那时节,可没“编制”一说,但“长工短佣”却是有的。
诚义实商号的伙计,譬如分号大掌柜贰掌柜,甚至辖着的许多伙计,都是终生受雇于家,为于家做事,靠于家生活,临老退休,都有一大笔养老钱的,很类于现在的“编制内正式员工”。与之对应的,则是临时受雇,作些短活儿,活儿完毕,拿钱走人,两不相欠。
嘉州商号业务拓展,把触须伸到了县城集镇,经营项目繁多起来,按了常理,这伙计,得添人噻。
添人是肯定的的,但数量极其有限。消减零售,关了多余的铺面;主打批发的物流,把主营业务放在河边码头,人工自然就富余了,多出闲杂人员来了。
这些个老人儿,可是宝贝哩,对商号的内幕可是知之甚详得很。
下面各县不是都开设了分栈么?这些闲余下来的伙计,纷纷地提了身份,下各栈作一栈管贰管的。提了职位,涨了月俸,谁不赞誉连声?当然,这声名只能属于家主于慈恩。
那些个零散活儿,都交给了短雇。街邻们高兴呀,有活儿干,便是有银子拿;袍哥们更高兴呀,各拉一派,各主一行,三河的于舵爷的事儿,便是自家的事儿,“扎起!”
单个的活儿,单个的计酬,看起来比使用自个儿的伙计酬劳更高,但没有了闲散人工,更没有了辞退之时的大笔的遣散之费,划算多多。
自然,这么个做法,也在其它分号广泛地施行开来。
两年后,嘉州商号老总管辞休,便荐举了黄维风,于慈恩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提他做了嘉州分号总管。
嗯,于慈恩老爷子行在嘉州的街道上,心里想,黄维风这厮,才堪大用。晚上哩,得说与孙儿听听。
黄维风的事儿,晚上再说。城内的铺面,也得让小孙孙看看,见识见识。
嘉州商号城内的号铺,当街一溜儿排开,七间铺面,分别挂着“粮店”、“药材店”、“布店”、“茶叶店”、“油盐店”、“杂货店”的门匾。一看店招,你就知道,这六间店铺各习一行,各管一业,是零售业务。
中间的一间铺面,悬着老大的门匾:诚义实嘉州商号。虽是木板排门,取下门板,却是敞通的,当作了出入之道,车马可以直入。
内里是院坝,平平整整,敞敞亮亮,满铺着红色石板。两边各有五间库房,分别堆放着不多的粮食、药材、茶叶、食盐调料、杂货。大宗的货物,都在肖家坝码头的仓房。
沿了一条宽宽的石板路,向里再走,拐个小弯,又是一个院坝,四围都是房屋,或作掌柜帐房,或作员工住宿。
诚义实商号的八处分号,每月月底都是盘底,上报三河总号,到得年底,由老管家袁其隆牵头,对各个分号进行考评,奖优罚劣。
老爷子一般都坐镇三河,难得出来一行,现如今不期而至,大驾光临,蓬筚生辉,黄维风逮着这个尽忠尽孝的机会,一应食宿用度,自然安排得妥妥的。
时分,黄维风侍候在侧,把嘉州商号的生意汇报一汇报。哪个分栈卖出多少,哪个分栈购进多少,都在黄掌柜的脑袋里装着,勿需翻那帐簿,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儿没得差错。
小孙孙一边听着,一边盯了黄维风细看:
嗯,这大叔,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