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种着些花花草草的,于信达不识得,问泽远:“泽远哥呀,这啥草儿呢?开花么?”
冯泽远:“这么,天冬,其块根可入药,有养阴润燥、清肺生津之功效,常用于肺燥干咳,腰膝酸痛,骨蒸潮热,内热消渴,热病津伤……”
于信达:“哈,天冬,这么厉害的功效嗦……这个呢,啥东西呢?”
冯泽远:“这是茯苓,俗称云苓,松苓,性味甘平,其效利水消肿,健脾止泻,补益心脾,宁心安神……”
于信达:“哈,宁心安神么?这个呢?”
便是小刀小炮两个伙伴也看出了端倪:这娃娃,心思根本没在这些花花草草上。
直到午饭,众人都围了围了圆桌,仍是不见冯家丫头的影儿。何止冯家丫头哟,便是伯母王刘氏,也没上桌。
于信达终于忍不住了,道:“伯父呀,为何不见伯母他们呢?”
冯老医:“哦,他们么,三子儿和四女儿,都在望山书屋哩,午饭么,就在蒋先生那里了。”
冯家第三是个儿子,冯泽贵,老四是个丫头,冯喜鹊,都被送在蒋先生的私塾里。蒋先生的夫人蒋赵氏,专管着蒋家的家事儿,顺便也为那些个娃娃做做午饭,既方便了娃娃的家长们,也得着些许的劳务之资,补贴家用。
于信达:“那么,伯母哩,总是在家的噻。”
冯老医笑眯眯地:“二女喜花和她娘,都在后堂用饭哩。”
于信达:“哎呀哎呀,这一桌的饭菜,甚是丰厚,把伯母老人家喊来同桌,一齐便吃了,既省得多事,又免了浪费,岂不善哉?”
冯老医:“哦,咱老冯家,虽不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但古人之训总是要讲究的。凡有客人,咱家的女人都是不上桌的。”
于信达叹口气:“唉唉,这满桌的好菜,浪费啰,浪费啰……”
没见着花儿姐姐,这午饭便没了味道。于信达胡乱地扒了一碗米饭,把碗筷一扔,道声“慢用”,踮着脚尖,从椅上唆到地面。
冯家长子冯泽远见了,也丢了饭筷,引着于信达到得客厅里,相陪着闲话。
不多会儿,王家主妇冯刘氏,哦,也就是花儿姐的母亲,于信达呼作伯母,端了茶盏出来,笑眯眯地盯了于信达看。
于信达个子实在太矮,屁股虽是落在椅上,双腿儿却吊在半空中直晃。见得伯母上茶,忙忙地踮了脚尖,唆下椅来,双手接了茶盏,装模作样地呡了一口,眼珠儿却老往冯刘氏的身后睃,问:“伯母呀,花儿姐在做啥呢?”
冯刘氏:“哦,花儿丫头么,闺房哩,整天女红,有时也看看书儿。”
于信达:“哦,花儿姐好用功哩,可是要学祝英台,考个女子的状元郞?”
冯刘氏:“信儿说笑哩,啥个状元哟。咱家花儿,常读的《女训》,可是为着状元的?”
《女训》之书?训你个头!于信达忍不住地腹诽,却又敢出声相骂,只得装模作样地啜着茶汤。
冯刘氏:“信儿呀,非是伯母嘴碎,有个理儿哩,咱需说与你知。咱家花儿丫头,既是与你订了媒约的,迟早是你的女人,有些规矩,嗯,譬如,就是《女训》吧,总是须得遵守。”
于信达红了脸:“嗯,伯母教导得是,教导得是,倒是小婿唐突了,还望伯母说与花儿姐姐,咱体会,咱体会。”
于信达脸红得紧,冯泽远忙忙地转了话题:“信达呀,为兄且问你个事儿。”
于信达啜口茶汤:“哦,甚事儿?泽远兄说来听听。”
冯泽远:“嗯,就是,兰儿小姐出嫁,嗯,这事儿,由谁主着?”
于信达:“哦,这事儿嗦,我噻。”
冯泽远盯了于信达:“哦,真是你在主持?”
于信达:“嗨,哄你作甚?真是小弟我在主持哩。”
冯泽远点点头:“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弟呀,你可知,这事儿,你办得欠妥哩,有些不合章程哩。”
于信达:“咹,不合章程?且请大兄指教。”
冯泽远也不多言,从袖中抽出两个大红的喜柬来,递给于信达。
其中一柬,于信达亲书的,于家嫁女,恭请光临。另一柬,却是蒋家所请,介民娶媳,恭请光临。
于信达把手在小脑袋瓜子上一阵的猛拍:“糊涂!糊涂!”
事儿只一事:蒋家公子迎娶于家小姐,却是两张喜柬,你教那接柬之人如何处断?是赴蒋家喜筵,还是赴于家喜筵?
难怪,刘知县那家伙,王太爷那老头儿,还有,桌上这个冯老医,哦,将来的岳父大人,着自家的喜柬,都迟迟疑疑不接柬。
这事儿办得,是欠妥噻,大大的欠妥噻!
客厅隔壁屋,冯家二丫冯喜花,把手指头蘸了口水,润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拿了眼珠子凑在洞上,盯了于信达:“唉,信儿弟呀,你咋个只长心子,不长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