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商殇》
第69节持家不易
征地建堂的谈判,在教会武装的条款上起了争议,双方唇枪舌剑,脸红耳赤,都不让步。李路易虽是受了叔父的全权委托,却也知此事重大,非是自己能作主的,只得与蓝风生商量,第二天一早,便搭了于家的商船,回去重庆复命。
三个娃娃没得事做,无聊得很,好不容易呆得一上午,吃过午饭,实在按捺不住玩心,随便扯个理由,说是念着兰儿小姐姐,闹闹嚷嚷,径往望山书屋。
过了正月十五,望山书屋便开了塾,只是上午授课,下午任塾生在家。偌大的望山书屋,因没了娃娃们喧闹,异常的清静。
三个娃娃进得院内,不见蒋先生,也没介民的身影儿,只有师母和兰儿,婆媳俩当坝对坐,面前放着个笸箩,笸内是些针头线脑的零碎,两婆媳一边儿穿针引线,一边儿嘀嘀咕咕。
见得三个娃娃,蒋赵氏放了女红:“哈,仨猴儿,哈,可是昨夜刮了大风,想起师娘来了?”
于信达:“嗨,瞧师娘这话说的,信儿这心,何时不念着师娘的?只是近日被那洋人缠了,实在的没空闲。”
小炮嘴快,操作粗嗓门儿:“就是嘛。咱哥仨可忙哩,把个‘迷死你’气走了,方才得着空儿”
蒋赵氏和兰儿都瞪大了眼:“迷死你?哪个迷死你?”
于信达扯了嘴角,笑道:“嗨,那个洋教士,姓李名路易,用咱中国话招呼,李先生,用洋话招呼,密司脱李。”
蒋赵氏点点头:“哦,密司……脱李,这招呼怪怪儿的,还是‘迷死你’好,‘迷死你’,嗯嗯,这名儿,‘迷死你’……”
于信达:“呃,咋不见蒋先生呢?”
蒋赵氏冷了脸色:“那老东西,嘿,躲了在书阁哩。”
于信达:“哦,藏书楼上用功嗦。那,介民哥呢?”
蒋赵氏:“嗨,那呆瓜,气哩,躺床上,气哩。”
于信达:“气?气啥……呃,兰儿姐,你这眼圈儿,红红的……哭啦?咋的,哭啦?”
雨兰叹口气:“没……哭啥呢哭……我……我泡茶去。”
雨兰扭扭腰肢,径去了厨房。
于信达把师娘按坐在椅上,自己拉了椅子对坐,拉着师娘双手,望着师娘:“啥个情况?说说,师娘,啥个情况?”
蒋赵氏叹口气:“唉,还不是那老东西么,尽整些不着调的事儿。唉唉,说他不得,怎就摊上这么个呆痴,糊不上墙的烂泥……”
于信达拍拍师娘的手背:“慢慢说,师娘休急,慢慢说,啥个情况?”
蒋赵氏:“唉,这事儿呀,还得从文会说起。”
士农工商,僧道娼丐,天下百行百业,自有行业的章程。譬如,一地的匠工聚在一堆,公议得几点规矩,在行的匠工都得遵守,再推个主事的头儿,是谓行会;一地的商人聚了一堆,议得些售卖的规矩,在行的商家都得遵守,再推个主事的头儿,谓之商会。同理,一地的读书人聚在一堆儿,议议文章,唱唱诗词,认认宗师,会会文友,交流交流,沟通沟通,是谓文会。
咱三河县自然是有文会的,在会的自然都是些读书人,十数个的童生,数个的秀才,再有许多的仕子,虽无功名在身,但于“金榜题名”却是向往的,相邀相约的聚在一堆儿,多是交换些科场的消息。
因蒋家是咱三河历来的诗书大家,祖上出得一进士两举人,自是咱三河仕子们的骄傲,天然的文会领袖。
这些个文会的由来,于信达自是知得的。
蒋赵氏:“今年的春会,定在正月的初六,我家那老鬼说来,应着甚个‘六六大顺’的吉言。嗨,六六大顺,顺个屁哟。”
三河的文会,自来的一年两次,正月一次,谓之春会,八月一次,谓之秋会,明理儿上说,是对了朝廷科举的春试和秋闱,实则是蒋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正月和八月,正是开塾招生的时节,蒋家不过是借了文会的名头,图着多揽几个入塾娃娃,多得几个束脩。
这个内情,于信达也是知得一些的。
于信达眨眨眼珠子:“嗯嗯,这个文会,也算得咱三河读书人的一大盛事。先生热心于此,自在情理之中噻。”
蒋赵氏拍拍于信达的手背:“嗨,这个理儿,师娘自也明白。只是,这个文会的地点,为甚非在咱家呢?借用咱家的桌儿凳椅,也就罢了,咱且不说,那一应的花销,嗨,那花销,为甚就咱一家担承呢?”
“这个……花费,按常理,若是有人赞助,自是没得说的,若是没人赞助哩,自当共筹……”于信达眨眨眼珠子,“不过,依信儿想来,这费用,应该不多噻……”
小炮:“费用多少?师娘说说,费用共是多少?”
蒋介民本在床上生闷气,听着雨兰说信儿来了,翻身起床,一通的收拾,再到厨房端了茶水,偕着兰儿出来,与三人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入内掂来两椅,先扶兰儿坐了,自己陪坐在旁边,听母亲与信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