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嘻嘻,嘻嘻,瞧你那小样儿,好生的可笑。”
蒋介民:“嗬,你这丫,事急如斯,你竟还笑得起来,好没心肠。”
兰儿:“嘻嘻,我没心肠么?实跟爸妈说,洋人这顿饭,兰儿还应付得过。”
大家都盯了雨兰,蒋先生更是腆了脸:“计将安出?”
雨兰:“昨日,小弟不是上得咱家么?临走的时候,给得一些银子,后日这宴席,总是够的噻。兰儿愁的么,却是将来的光景。”
“嗯嗯,就是。”蒋赵氏指着丈夫和儿子,“你们男人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是春时,春塾已是招过了的,收得的束脩也勿须我说,除去文会,还剩得几个铜板,也是勿须我说的。离着秋塾,还有半年的时光哩,这半年的支度,总得谋个法儿才好。”
蒋先生用指甲敲着桌面儿,“长远之计……这个,长远……”
蒋赵氏瞪了丈夫:“呸,哦呸呸,你个书呆子,若求你谋甚法儿,咱娘俩还不饿死了去?兰丫头呀,你可有甚法儿?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兰儿直摇头:“媳妇想是想过的,可也没拿得定主意。”
蒋赵氏:“兰丫头既是想过了的,什么法儿,说来听听,咱们也帮着想想。”
蒋先生:“然也,然也。古人有云,集思广益;古人又云,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蒋赵氏直翻白眼:“呸!古人古人,老娘古你个头哟。你这老东西,脑壳里除去古人云,还有些什么?”
雨兰钻在介民怀里,一通的大笑。
蒋介民:“哎呀,你休止顾了笑。且说说,你就脑壳里,就那持家的谋略,可有些啥办法?”
雨兰:“这持家么,不外‘钱粮’二字。咱就先说说这‘粮’……”
“且停,且停!”蒋介民用手势止了兰儿,把个耳朵竖起,“噫,这声音,可是有人敲门?”
蒋赵氏:“呃,我也听得,哚哚哚,有人敲门。”
蒋介民:“哎呀,这夜深人静的,会是谁呢?我看看去,我看看去。”
一会儿的功夫,听得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蒋介民的招呼:“岳父大人!兰儿,爹爹来啦,爹爹来啦!”
果是于平江,进得屋来,与蒋先生、蒋刘氏见过礼。
兰儿从椅上跳起来,拉了于平江的手直摇晃:“爹,忒晚地,你咋来啦?”
于平江:“嘿,还不因你那小弟么?一早出得门儿,这晚还没回。爹就思量,可是在蒋先生这里?”
雨兰:“小弟么?不在呀。可是做甚去了,这晚还没回?”
于平江:“响水镇,寻吴文焕。”
蒋介民和雨兰都惊:“寻吴文焕?唉呀,这晚未回,可是遇着了麻烦?唉呀,这可如何是好?”
蒋刘氏:“就怪老东西,弄出个事儿来,还得信儿去帮他揩屁股。咱的信儿若是有个好歹,嘿嘿,老东西,看你如何交代?”
于平江:“勿怪蒋先生,是那小子自去的,与蒋先生无关。再说,老爷子把大刀大炮、小刀小炮,都派在了身边的,必能护得周全。”
蒋刘氏:“话是这么说,可这漆黑的天,也不见得身影儿,也不得着音讯儿,咱这心里,总是虚虚的,好不安心吔。”
雨兰:“母亲休虑。咱那小弟,你也不是不知,平时拿了小身板儿哄人,都把他当作屁事不省的小娃娃,却不知咱信儿小弟惯会装痴作傻,却是人小鬼大,一肚子的烂主意,真真的妖孽哩,哪个奈何得了他?”
蒋介民:“兰儿这话不错。若论谋划断事,咱十个也抵他不得一个。”
于平江:“嘿嘿,勿说你我,便是咱家老爷子,话说人老成精噻,凡事儿骗得他么?也照样地常受他哄,真真的把人卖了,还得乖乖地帮他数钱。”
蒋先生:“唉,咱这徒儿,咱这徒儿,为师的既爱得他紧,又怕他得紧,唉唉,这徒儿……”
蒋赵氏:“呸!你个老东西!就信儿那一身的本事,你若有得一小指头儿,咱家也不会这般的难处。为师为徒,呸!你也配得称师称徒?呸!哦呸呸!”
蒋先生自来的惧内,更因那假画的事儿皆因他起,自知理亏,哪敢应嘴,只得“嘿嘿”地笑过。
“哦,只顾着闲聊,还有正事儿哩。”于平江边说边从袖里掏出一个布袋,“蒋先生是知的,李主教前来谈判,咱地方名望总须尽尽地主之谊的。按着今日老爷子的铺排,后日当是蒋先生。老爷子担心蒋先生经济周转不及,嘱我带些碎银来。”
蒋赵氏:“唉呀,怎得亲家公接济呢?这个,唉,这个……”
于平江:“亲家母休得推让。兰儿丫头嫁了介民,便是蒋家的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
蒋赵氏还待推托,门外传来破锣嗓音:“哈,亮着灯哩!”
然后便是小娃娃的说话:“既是亮着灯,肯定没睡。敲门,敲门!”
蒋赵氏飞叉叉地跑在前面:“哈,信儿回了!信儿回了!”
蒋先生低声嘟噜:“这娘们儿,嘿嘿,生生的一头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