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商殇》
第93节藏南(二)
此次的藏南危机,自有其久远的历史渊源。
元明两朝,对西藏实行的是一套“羁糜”制度,说穿了,便是“以夷制夷”“以藏管藏”,册封许多的土司头人,分而治之。待到明末动乱,中原王朝实际失去了对西藏的管控。
西历1652年,藏传佛教格鲁派五世达赖喇嘛应召到北京,觐见清世祖顺治皇帝,次年接清朝正式册封。到得康熙大帝时,又又册封了五世班禅,并建立了金瓶掣签制度,此后,历世达赖、班禅须经中央政府册封遂成定制。
西历1727年,乾隆皇爷平定藏乱,乘战胜之威,设立驻藏大臣,西藏的大政悉出朝廷,并颁行了《钦定内藏章程》,与达赖班禅共同管理西藏。
这里所说的“藏南”,大略的是指喜马拉雅山的南侧,主要包括山南地区和尼池地区。危机的中心,则在尼池。
“尼池”,藏语,也称“娘池”,意即“娘氏家庭的宝座或太阳的宝座”,受印度洋洋流和西南季风的影响,温暖而多雨,植被繁密,物产丰富,俗称“西藏的江南”,并且此地的山间崖壁多生灵芝。
西藏和平解放后,解放大军进驻此地,并派人测绘,测绘队的书记员不甚听得懂藏语,误把“尼池”记作“林芝”,此名儿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其时的林芝,哦,藏语“尼池”,是阿沛、江中、甲拉等几家地方首领的领地,不久又分派出了则拉、觉木、雪卡、江达等宗,而波密地方,长期为土酋噶朗德巴统治,处于割据状况,把朝廷的谕旨根本不当回事儿。
这一众的土司头人各自为政,都盯着别人地盘儿两眼儿闪金光,手底下都有许多的奴隶娃子,能够拿刀拿枪,上场搏杀的,自来的不安分,更有英夷插足期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挑拨一番,自然的乱上加乱。
朝廷在藏地虽是派有一千的兵丁,却是都在拉萨城中护着驻藏大臣,于这边地的乱子实是无能为力,只得一天一奏,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朝廷。
奈何朝中衮衮诸公整日的吵吵,却没得个定夺,倒把四川总督和成都将军两个封疆大臣,做了热锅上的蚂蚁,战又战不得,和又和不成,成天的集在一起,万般的苦恼。
毕竟是封疆之臣,毕竟是站得高看得远,锡良和歧元心中都明白,这英夷若得了尼池,再个这地儿作了图藏的基地,下一步便是拉萨,拉萨之后便是全藏,西藏之后便是四川,便是云贵,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再是浅显不过。
两位封疆大臣终是定个心来:且不管朝中怎样的断处,咱且做好最坏的打算。
按照锡良总督的意思,既是备战,自是着落在你将军衙门噻。你个成都将军不去战,难不成咱民政之官去战?
歧元却道:未得朝廷出战之令,咱便把个“战时全权”揽在手中,朝中诸公咋想?
双方最终议定:将军府整备军队,得着朝中将令,便好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总督府则筹粮买草,修桥补路,预作一应的战勤准备。
整一上午,成都将军府内院,张少管家把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因非“战时”,这粮草的事儿,还须借着“民政”的名头来做,下午,张少管家又引了于老爷子,上得总督府来,与一众的督府官员会商,议定了一应的方案,又去督府帐房预支了五万两银子,用作采买粮秣物资。
第二日,辞别张府,一行人径奔九眼桥码头,于信达却缠着张全有,把个文房里的京报邸报,都一摞一摞地搬在了船中。
中午船泊眉州,眉州分号总管吕名胜接着,用过午饭,吕总管点过库存,袁老管家吩咐道:“吕总管呀,你把分号的人手都派出去,下乡购米去,多多益善。”
吕总管:“库里存着四五十万斤的粮哩。”
袁老管家:“不够,不够。藏地雪灾,冻死牛马无算,青稞更是没得收成,几百万的藏民,饥荒得紧。”
傍晚,船泊嘉州,亦是点过库存,再嘱了黄维风:藏地雪灾,饥荒得紧,需粮无算,黄总管须把人手都派下乡去,多购米粮。
第二日,离得嘉州,别过岷江,直入大渡河,快船顺流而行。
于老爷子:“此乃国战,务要保证儿郎们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病了有药治,上得战场,方敢放开胆儿地搏杀。”
袁老管家:“我算了一下,六万大军哩,即便一人一天一斤的口粮来计,每天便需六万斤,若按两月来计,单是士兵的口粮,少不得三四百万斤哩。而今盘点下来,眉州嘉州两号库存不过一百二十万斤,差得远哟。”
于信达:“不是嘱了吕总管黄总管,尽派人手下乡收粮么?”
袁老管家:“此正春三月,百姓哪得多少存粮?”
于老爷子:“咱四川号称天府之国,但产粮的主区,却也仅限于成都坝子。而今眉州嘉州尚且如此,别地的商号,恐怕更是指望不上。”
于信达:“自古的一说,湖广熟天下足。咱何不去湖广粮地想想办法?”
于老爷子捋捋胡须,笑看着小孙孙:“嗬嗬,想起湖广来啦?”
于信达扁扁嘴:“嗨,去年,孙儿被关在帐房里,整日地翻那些个帐簿,多少也是明白一些的。咱于家的走商,第一大宗便是粮米,一半来自川内分号的收购,一半则是从重庆码头购来的。孙儿就想,嗨,天下产粮之地又非只咱四川一地,成都坝子没得余粮,难道别地儿也没得余粮?活人总不能被一泡尿憋死噻。”
袁老管家笑起来:“小孙孙这话,好不粗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