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分号的周边,还隐着十数个壮汉。
第二日,先去裕丰德。
出得分号的大门,却为难起来:冯舵爷派的三辆洋车,此去却是四个人:多出个掌柜肖之林。
小炮指了小刀:“我坐车,你下车!”
小刀指了小炮:“我坐车,你下车!”
于信达为难起来:“小炮坐哩,于小刀不公;小刀坐哩,于小炮不公,这个这个,自家兄弟么,须是公平,这个这个……”
小刀:“公平……那么,咱俩同坐一车。”
于信达把嘴一扁:“想啥呢?别的且不说,单看那圆滚滚儿,哦,车胎,车胎,忒地不硬实,怎受得你俩之重?”
小刀小炮:“公平……那么,咱俩都不坐车。”
于信达又把嘴一扁:“说啥呢?哈,那车不空着了?”
小炮搔着脑袋:“你说你说,到底要怎个才得公平?”
小刀:“嘿,少爷历来的诡计多端,拿个公平出来噻。”
于信达眨眨眼睛:“这个……若是一个拉车一个坐车,自是不公平的,若是两个都拉车呢?嘿嘿,公平噻。”
于是,重庆的街头,有了这么一出笑话:三辆洋车在街上飞奔,第一车拉个胖胖的老头儿,第二车拉个嘻嘻哈哈的傻小子,第三车么,嘿嘿,两个后生拉了空车,撵在后面追。
道上的行人远远地望得车来,都闪在了街边边。
三车跑得片刻,便到裕丰祥,一家湖北粮行。
夏掌柜把众人引进内院,上得茶来:“肖老兄呀,可是又来照顾本店的生意?”
肖之林:“自然。只是此次的量儿有些大哟。”
夏掌柜:“嘿嘿,诚义实商号的肖大柜,嘿嘿,再大的量儿,于咱也不是问题……敢问肖兄,多大的数量?”
于信达把小身子带着小腿儿盘在椅上,见得肖掌柜拿眼色盯着他,把两根手指头儿举在空中。
夏掌柜:“两百担?”
于信达摇摇头。
夏掌柜:“两千担?”
于信达还是摇摇头。
夏掌柜:“两万担……你个小娃娃,莫不是哄我玩儿?”
肖之林:“哦,忘了引见。此乃我家小少爷,听得我说夏老弟与咱诚义实的老主顾,便一心地寻了来。”
夏掌柜一脸的狐疑,却盯了肖掌柜:“哦,于家小少爷嗦……只是,两万担,这大的数儿……”
肖掌柜点点头:“嗯,两万担,精米。”
夏掌柜搔着脑袋,盯了于信达:“敢问少爷,购这许多的米粮,却是因何?”
于信达:“这不,去岁,藏地大雪封山,把个禾苗都冻死了……”
夏掌柜:“呃,藏地雪灾,与成都坝子何关?”
于信达搔着脑袋:“哎呀,小孙儿一心地谋着救荒,急了言语。嘿,掌柜的不知哩,藏地大雪,冷得厉害,冻死牛羊无数……”
夏掌柜:“也不对哟。这藏地冷得厉害,与成都平原没啥关系噻。”
于信达:“嗨,夏掌柜说的自是正理儿。只是么,这藏地的寒冷,随了雪水直奔而下,害得咱川西坝子也受冷冻之害,田地都绝了收成。”
夏掌柜:“哦,寒流,寒流。”
于信达拍起手来:“是了,是了。夏掌柜果是见多识广,正是寒流。本来么,咱是有些存粮的,奈何这寒流来得凶,历时又长,年前还好些,咱家有得些许的存粮。自打开春,存粮没了,只得寻野菜,时下野菜也寻尽了,只得剥树皮,挖草根……掌柜的没受过饥饿之苦,不知那些百姓……唉唉,不说了,不说了……”
这家伙,说着说着,一边说,一边,说到后来,竟用手指头儿蘸了口水,抹在眼角边儿,更更咽咽起来。
夏掌柜也叹气:“唉,度荒嗦……”
于信达:“可不是?孙儿虽不懂甚的大义,但见家乡父老一个个的皮包骨头,实实地不忍啦……”
夏掌柜用手指敲着桌面:“不过……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