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达:“我大姐不便行动哩,需得有人搀扶。再说了,我们都是病人的家属,怎是闲杂人呢?先生放心,我们静静的,不会影响先生的。”
刘家孙子笑笑,道:“哦,既是如此说道,便请病人上前,待我把脉。”
胡妈扶着梅子,坐到大案旁,叶儿帮着,牵了梅子的手腕,平放在大案上。
梅子显是十分的惶恐,挣扎着要缩回手去。
叶儿拍着梅子的手背,轻声道:“梅子姐呃,看医生,嗯嗯,看医生,莫怕哈,莫怕。”
梅子盯了叶儿,再不挣扎,把手平摊在桌上。
“咳咳。”刘家孙子咳得两声,用左手食指中指,拈了梅子右腕,把起脉来,把着把着,便用右手提了毛笔,在砚中滚滚,蘸满墨汁,铺开面前的纸张,处起方来。
于信达凑上前去,盯那处方,赞道:“先生这字儿,漂亮哩,龙飞凤舞哩,漂亮,嗯,漂亮,显是下过大功夫的。”
刘家孙子头也抬:“嘿嘿,漂亮么?龙飞凤舞么……呃,小娃娃休得插嘴哈,影响咱把脉处方哩。”
于信达却不住嘴,唠叨起来:“敢问先生,我家大姐,是什么个病症?”
刘家孙子:“嗨,没啥大病。照我的药方,吃上几贴,自然就好了。”
于信达:“嘿嘿,对这医道么,我是外行。但听别家先生讲来,中医讲究个望闻问切。我见先生只用左手搭脉,一边儿搭脉,一边儿处方,从容自若,一挥而就,神哩,神哩。便是那扁鹊再世,华佗重生,怕也比不得先生这般高明哩。”
刘家孙子停了处方,把毛笔放在笔架上,搓着双手,抬起头来,眯了眼缝,盯看这于信达。哟嗬,小娃娃,屁也不懂的小娃娃,竟拿了言语,嘲讽于己,便冷下脸来:“小娃娃,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倒还蛮伶牙俐齿的,这病呀,我是看不下来的了,回去吧,另请高明。”
于信达:“别,先生,这样好了,诊费呢,我加倍,加倍,药费另算,咋样?”
刘家孙子:“不咋样。小兄弟,实给你说,银子,谁不爱呢。但我爷爷是再三告诫过的,君子好财,却要取之有道。这诊费的多少,是大家都知道的,区区几两银子,便要坏了我家祖上名声。你家大姐这病,怪哩。我啊,看不下,嗯,看不下。你呀,另寻高明吧。”
“哈哈!”于信达狂笑起来:“名声?原来刘家医馆也要名声?不过,在我看来,这刘家医馆的名声,怕也只是欺世盗名的罢。”
先生很不高兴起来,沉了脸色:“小子,今儿个,你得跟我说清楚了,我刘家医馆,欺甚世,盗甚名了?”
于信达:“好,小哥且听仔细了,小娃娃我便说与你知。第一,我们依着次序排座,轮到我家时,唱名的堂倌却没了先来后到的次序,偏要放着我们不管,这是哪家的规矩?第二,我递给小堂倌二两银子,马上就引进我们就诊。敢问先生,有这样的下人,那主人好得到哪里了?第三……”
于信达的“第三”没说得出来,因为那个负责引进的堂倌就站在旁边,听到这里,立马出了粗口:“谁家野种,竟然敢来咱刘家医馆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于信达闻言,逼视着堂倌:“喂,小子,你说,你再说,谁是野种?”
外间候诊的众人闻得里面闹起来,便涌了进来,堂倌见进来的都是本地人,只于信达几个是外地人,欺生之念又涌了上来,加上又要在众人面前洗涮自己,便口不择言地出着粗口:“老子就骂你了,咋的?你他妈就是个野种,杂毛小子,咋了?老子……”
小炮早就按捺不住怒火了,听这堂倌竟然大声辱骂小主人,便冲上去,几个耳刮子,狠狠地扇在堂倌的脸上,两边脸颊,立时红肿起来,和着血水,“呸”地吐出两颗门牙,双手捂着腮帮子,瘫在地上,又哭又嚎。
小炮还不解恨,在堂倌的大腿处踏上一只脚去,往下一用力,这小子立马鬼哭狼嚎起来。
于信达朝小炮挥挥手,说:“小炮兄弟,别给下人一般见识。我听说,这刘老太医的名望可是非常好的,不会是浪得虚名吧?但愿不让我于信达失望才好。”
小刘先生哪里见过这场面,听于信达和堂倌的对话,估计十有八九是自家堂倌故意刁难,贪了人家的银子,兼之自己看病草率,又冷嘲热讽地要赶人家别处就医,自己失理在先,也就软下话来:“小兄弟,君子动口不动手,有甚话,好说,休得耍横。”
于信达:“耍横?嘿嘿,耍横?嘿嘿,刘家小先生,你是真没见过咱耍横哩。嘿嘿,实跟你说,今儿个,小子烦着哩,嘿嘿,真要耍起横来,嘿嘿……”
刘家孙子马上软了下来:“少爷息怒,少爷好说。我这里,不正给您大姐处方么?”
于信达:“嘿嘿,你处那方,哄鬼哩。先生不是说,咱家大姐这病,挺怪么?看不下么?嘿嘿,实跟你说,你么,还真看不下。”
刘家孙子:“那依少爷之见,当是如何?”
于信达:“还烦小刘先生,请得刘老太医出来。”
听这话,今天不把爷爷请出来,恐怕真不好收场了。但是,爷爷是早就不坐诊的了,八十好几的人了,做孙子的,能让爷爷出来收拾这场面么?
小刘医生怔住了,傻傻地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