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达嘿嘿一笑:“这当官的也是哈,这样个人物,怎地弄来做官嘛。听得人讲哈,这个穆张明呀,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却好习练蛤蟆功……”
“啥功?啥子功?”张全有瞪了于信达,“啥子蛤蟆功哟?”
于信达:“啥子功,我也没见过,我也没听过,哪里说得来?反正,都传,这穆小子不理朝政,一心地躺在盐司内衙,练这蛤蟆功。”
张全有:“你也不知嗦。蛤蟆功,咋不青蛙功,蟋蟀功哟。这传言,唉,这传言,信它不得呀。”
于信达:“听人讲来,说这小子长得宽宽阔阔的脸庞子,配上一张宽宽阔阔的大嘴巴,再有一对招风耳,人也痴呆得紧,人送绰号‘癞蛤蟆’,想来也是不实的啰。”
张全有“癞蛤蟆,哈,这名儿倒也贴切。那家伙,天生的呆头呆脑,也天生的痴痴傻傻。”
于信达:“嗨,我就奇怪了哈。既是呆呆傻傻的,怎的弄他来做盐监呢?这些个当官的,难道也都呆了傻了的不成?”
张全有:“啥话呢?掌嘴!谁个呆了傻了?咹,谁个呆了傻了?”
于信达瞪着张全有:“哈,难不成,这个癞蛤蟆,是你给弄去做盐监的?”
“我?嘿嘿,你看我这模样,呆么?傻么?”张全有扁了嘴巴,“实跟你说吧。这前任盐监,老许,许春芳,去年四月请了丁忧,便空出个盐监的职位来。本来哩,说定了这职位归咱……”
“打住!打住!”于信达道,“好你个张全有,将军衙门的管家不做,偏偏地要去做这自贡盐监,你还说你不呆不傻?依我看呀,天底下第一的呆子傻子,非你莫属的了。”
张全有:“哎呀,谁要去做自贡盐监了?咱的手下,总有些兄弟伙噻。”
于信达搔搔脑袋:“哦,原来是给手下兄弟伙的噻……咋个整没了呢?”
张全有:“嗨,还不是黄二哥么?这个黄森荣黄二哥,一心地要谋个外放,总没得个中意的职位。这不,自贡盐监出缺,便约了黄大哥,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寻我说话。我也实在没得法,只好把这个自贡盐监的职位让与了他。嘿嘿,只是没想到,万没想到,这黄二哥,竟把自己的痴呆舅子,做了这自贡的盐监。”
于信达:“嘿,你自管着将军府的内务,这自贡盐监乃是总督衙门直派的下官,你却怎的弄到手中?”
张全有:“嗨,这官场的事儿,咋说呢?反正,朝廷设置这四川总督管民事,再有个成都将军管军戎,本是相互制约,却又相互倚靠的,譬如人之两腿……嘿,与你说这干甚哟。反正,总督府与将军府,虽是两个互不相属的衙门,却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断断的割裂不开的。”
“哦,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所谓的官官相护,大概就是这意思了吧。”
张全有:“咋说呢?咋就官官相护了呢?”
“嘿,咋的?踩着你的痛脚了吧?”于信达笑嘻嘻地看着张全有,“其实哩,谁做这自贡盐监,都无所谓的,只别碍着咱便是。这个穆彰明,这个穆呆子,自打去年腊月,便不给咱盐引,一引半引的都不给,去大盛余商号买吧,人家却又不卖咱。”
张全有:“咋又整出个商号来了哟?”
于信达:“哦,这商号,新成立的,就在自流井街场上,全名‘木记大盛余商号’,不卖米粮也不卖布匹,专靠出售盐引牟利。怪哩,怪哩,别家去买盐引,要多少便有多少,唯独我家商号,嘿嘿,却不卖,一引半引的都不卖。”
张全有皱了眉头:“明的断你家的走盐生意噻。可是得罪于他了?”
“不会,不会。”于信达直摇头,“我也这样想过的。但问富顺商号的一应总管伙计,若说善事好事,倒是做过不少的,但若说得罪人的事,没有,断断的没有。”
“怪了,这就怪了。”张全有:“立个商号,专做盐引的买卖……嘿,就那木圪篼那废材,能有这样的心计?”
于信达:“他没有这样的心计,难道别人出不得主意给他?”
张全有:“就算别人出得主意吧,可这店招,嘿嘿,这店招,有意思,有意思。”
于信达:“木记谐音穆记,大盛余谐音大胜于,这个穆家小子,一心地图谋,欲要盖过咱老于家哩。”
“是噻,就这意思噻。”张全有点点头,“这可就可怪了。就那穆彰明木圪篼,大字认不得几个,能玩儿谐音?就他那榆林脑瓜,就是抠破了,也整不出这样的店招儿噻。”
于信达;“我就疑哩,这小子装痴扮傻的哩。”
“装痴扮傻?我跟你说,这个穆彰明木圪篼,定定的真痴真呆,哪是装得出来的哟。”张全有道,“我倒觉得,那个师爷……呃,你且说说,这个师父,甚样的人物?”
于信达:“这师爷,姓刘。”
张全有盯了于信达:“再有呢?说噻。”
“嘿嘿,没啰。”于信达搔着脑袋,“我只盯了穆彰明和穆彰阿,却把这个刘师爷丢在了旁边,哪去关注他哟。”
张全有:“就没得一星半点的消息?”
于信达:“呃,大盛余商号,那两守店的家伙,自称是其弟其侄……唉,也没得啥有用的消息,只那说话的腔调,怪怪的,不是本地口音。”
张全有:“甚样的腔调?学来听听。”
于信达:“嗓门子粗粗的,那声音不像出自口里,却仿佛从腹腔里蹿出来的,一开口,额咋的咋的,额们咋的咋的。”
张全有瞪大了眼睛:“关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