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安兴把眼光对正了老爷子:“就是嘛,这关系,这其中的利害,哪个不知?若真是信儿有事,定定的说与您老人家,哪个敢瞒你半分?”
“唉呀,这事儿透着邪,把老子也整糊涂啰。”于慈恩斜斜地仰了头,眨眨眼,“吃饭,吃饭,老子睡得一觉,清醒了,再捋捋。”
“哦,吃饭。”一桌的人赶紧埋下头去,专心地对付碗中的吃食。
第三日晚饭桌上,于慈恩又一脸的冰霜:“都别动筷哈,不把事儿说明白,都别动筷哈。”
姣儿一脸的生无可恋:“又咋个了嘛?又不让吃饭,咋个回事嘛?”
“咋个回事?”于慈恩冷着脸色,“昨晚,老子想了一晚上,这事儿没整个明明白白,老子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不疯也会被整疯。说,到底是啥情况。”
姣儿:“唉呀,就你多疑。没情况,真没情况。”
于慈恩:“你把老子当三岁娃儿?这田大刀,深更半夜地回来,天不亮就伙了平江两口子出去,急风扯火的,又偷偷摸摸地,会没得事儿?问你们呢,一个一个地不说实话,生怕老子知得实情。”
姣儿:“唉呀,谁编了嘛?”
“你个扯犊子的。”老爷子盯了姣儿,“既是大刀赶回报信,既是文家小子驾的快船,这事儿自是出在了自贡。再有,平江和萍儿两口子,急风扯火地赶去,不是奔着我那孙孙,还会是谁?”
姣儿:“真不是信儿,给您说了,真不是信儿。”
于慈恩半眯了眼睛:“不是信儿,那会是谁呢?大刀自是不会的……大炮……小刀小炮……叶南水叶老弟,也不对呀……唉呀,我这脑袋,唉呀,不疯也会被你们整疯。”
袁其隆:“唉唉,我来说,又不是甚的大事儿,我来说,免得老爷子成天的疑神疑鬼,搞得一家子都不安生。”
于慈恩:“对啰。咱于慈恩又不是没遇过事的,想当年太平军乱,几十万大军……唉呀,我咋也绕起圈儿来喽?老伙计,说,啥事体,直说,咱承得住。”
袁其隆:“小事儿,小事儿,就梅子,不好。”
于慈恩锁了眉头,紧紧地盯了袁其隆:“梅子?大丫雨梅?不好了?”
袁其隆正视着老爷子:“嗯哪,大丫雨梅,不好。”
于慈恩把眼光往一桌的众人面上扫:“真是梅子那丫,不好?”
袁安兴:“是噻。嗨,这人呀,生老病死,再是正常不过……”
“哇呜……”于慈恩哭起来,“梅子,竟是梅子……没了……哇呜……可怜我那乖乖孙女儿,咋就没了呢?”
“唉哟,唉哟哟,揪我作啥呢?”袁安兴吃痛不过,嚷叫起来。
“就揪你,就揪你,瞧你说的啥话哟。”姣儿又在于慈恩背一通的拍打,“爹,你哭啥呢?”
于慈恩更咽道:“咱家大丫,那么聪明,那么漂亮,呜呜,那么讨人喜欢,呜呜,咋个说走就走了嘛……”
姣儿笑嘻嘻地道:“嘿,谁说走了?谁说大丫走了?”
于慈恩用衣袖擦擦眼泪,一脸的疑惑:“不是走了?”
姣儿扁扁嘴:“咱爸咋说的?‘梅子不好’,听清楚,‘梅子不好’,又不是‘梅子不好了’。”
于慈恩转盯着袁其隆:“真是‘不好’?”
袁其隆点头不止:“嗯嗯,不好,日子过得不好。”
咱这地儿的土话,“某某人不好”,意即日子过得艰难,或者摊上了啥病灾;若说“某某人不好了”,则是“死了”的讳语,很有些“西逝仙登”的意味儿。
于慈恩瞪了袁安兴:“你娃娃,整出个‘生老病死’的词儿,吓死老子了。”
袁安兴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打,该打,屁大的事儿,咋就生老病死了呢?”
于慈恩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呃,怎的过得不好了?”
袁其隆:“嗨,大刀也没说个明白,只说,梅子过得不如意,很不如意。”
于慈恩:“日子不如意?嗨,日子过得不如意,算得啥子事嘛?别的咱帮不上,但把日子过好,咱总不缺办法儿噻。譬如,蒋家,咱帮他便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办法给办法,小事一桩嘛。”
姣儿:“可不咋的?咱帮她,咱帮她。”
于慈恩:“记着,啥的男尊女卑,啥的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咱老于家是莫得的哈。记着,说与信儿,梅子丫头咱的心头肉哈。”
众皆点头:“哦,心头肉,记着,记着。”
于慈恩:“嘿,吃饭噻,一个一个地,傻吧啦叽地,盯我做啥?吃饭噻。”
众皆埋了头,专心地对付起碗中的米饭来。
老爷子扒拉一口话,边嚼边嘀咕:“不对哟,若只过得艰难,哪需半夜三更,急风扯火……不对哟,说不起走哟。”
众皆丢了饭碗:再不开溜,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