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不找人,我是这班的。”贺朗拿下牛奶,指了指里面。
语文老师教书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皱了皱眉道:“三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后排有人喊:“老师!他叫贺朗!”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从还没有出现就在学校引发热烈讨论的人,终于现出了真身。班上同学开始叽叽喳喳讲小话,任凭老师敲黑板都没能停下来。
“安静!黎冬枝,你脖子伸那么长干什么?”
黎冬枝张张嘴,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语文老师说:“还看,说的就是你!你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作文丢了多少分你不知道?”
黎冬枝都乐了,她这是被当成了鸡,杀给猴儿看的。
她喊:“邓老师,我不过就是看新同学长得好看多瞄了两眼,跟作文有什么关系?”
全班哄堂大笑。
高二年级的老师基本都认识黎冬枝,鉴于她成绩优异、聪明又机灵,对她都颇有好感。
邓老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向门口,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贺朗是吧?我听你们班主任吴斌说过,不过你怎么现在才来?”
“第一次,没找着路。”
借口张口就来,不过邓老师也没再计较,说:“进来吧,下次不要迟到了。”
贺朗右手插在裤兜,路过黎冬枝旁边的走道突然顿了一下。
黎冬枝扬起笑脸,挥着爪子:“Hi!”
旁边有人扯她胳膊嘀咕:“黎冬枝!你矜持一点行不行?”
贺朗移开视线。
这要是放在以前的高中,他何曾有耐性站在门口任由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将近三分钟的时间。脾性上来了,那就是爱谁谁。
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隔着走道的许伟华趴在桌上凑过来说:“你干吗去了?怎么才来?还好你没有撞见老吴的课,不然有你受的。”
贺朗淡淡地应付:“起晚了。”随后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邓老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好了,继续上课,班长接着刚才的地方背……”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三班外面的走廊里突然来了好些个男生,全是高三的,三三两两靠在阳台上闲聊。
黎冬枝拿着收上来的作业路过,发现许伟华和贺朗也在,估计是在校外的时候认识的。
许伟华笑嘻嘻地打招呼:“学习委员好。”
黎冬枝也从这几天上课看出来了,许伟华就属于上课爱接话,跟着人起哄,典型的调皮捣蛋的那种学生。黎冬枝看了看这群人,笑着回:“你要是把手上的烟给掐了,别让年级主任找我们班麻烦,大家会更好的。”
背后有人吹口哨。
黎冬枝走后,有人对着撑在阳台上的贺朗说:“现在的好学生都这么好玩?居然不跟老师打小报告?长得还挺好看的。”
贺朗看了一眼黎冬枝离去的方向,冷眼说:“这是学校,少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纷纷把烟灭了。
有个离他近的男生说:“何霜知道你降到淮岭了,几天前就开始打听,下午要不要约着吃个饭?”
有人跟着调侃:“对啊,那会儿何霜对你多好啊,现在她虽然升了高三,但离得更近了嘛。”
“不去,上课。”贺朗淡淡地回绝。
身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懂贺朗话里拒绝的意思,熄了话头,不再提起这茬儿。
4
摸底测试结束后的那两天,每一个任课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班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紧张。
周一第一堂课就是班主任吴斌的数学。
“同学们,这次摸底测试有惊喜也有意外。年级一二名全在我们班,班长刘浩依然是稳扎稳打,各科成绩都很平均,现在按照分数高低先把试卷发下去,大家看看自己有哪些不足。”
“刘浩,138分。”
“黎冬枝,129分。”黎冬枝上去拿试卷的时候一看老吴那神色就不对劲。
果然,她刚接过卷子老吴就说:“看看你错的那几道计算题,那是该错的吗?全是因为你粗心大意。”
“是是是,下次注意。”黎冬枝乖巧地认错。
好在老吴没有继续教训她。
黎冬枝拿着试卷回到位置上,唐豆豆苦笑说:“像你这种上百的人还要被批简直没道理嘛。让那么多数学三四十分的人怎么活?”
这话黎冬枝没法接,淮岭虽为重点高中,但班级也是分重点班和平行班的。三班算重点班的其中一个,学生都还算认真听话,贺朗这种例外。
黎冬枝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会调来三班,可能是他爸看中了班主任吴斌的武力值。
没错,老吴生气了,还是很可怕的。
“贺朗!”此刻的他就拿着一张空白卷子大发雷霆。
他嘴上叫的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老吴抖着手上的卷子,黑着脸说:“上来拿你的试卷。”
全班都给那个慢条斯理拢了拢衣服的人行注目礼,贺朗抹了抹扎手的短发,推开椅子走了上去。
老吴把卷子扔给他,骂:“浑蛋玩意儿!三科直接缺考,其余的都在睡觉,你这么有本事你干脆连名字也不写好了,让人知道你是我吴斌的学生,净给我丢人现眼!”
贺朗淡淡地往手上的卷子上扫了一眼,没有接话。
老吴气得够呛,把人直接拎去了走廊。
后门处死角的位置,老吴松开手,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贺朗皱着眉问:“你怎么回事?你要不爱学习来学校干吗?”
“您知道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贺朗靠着墙,很平静地说,还习惯性地摸出打火机。
老吴瞪他一眼:“收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看着教学楼下面的操场说:“您跟老头子那点交情我管不着,我来这里不过是他觉得亏欠,而我决定让他心安理得而已。”
……
大约十分钟后,热火朝天的教室里,黎冬枝突然被点名。
老吴说:“马上就要换座位了,你和贺朗一桌。”
岂止是黎冬枝,就连跟着老吴进来的贺朗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老吴对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黎冬枝说:“你是学习委员,有义务帮助成绩稍微差一点的学生。黎冬枝,贺朗要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年级前进一百名,我就不给你爸打电话。”
黎冬枝脸色一僵,撇着嘴冲着老吴说:“帮就帮嘛,怎么还带威胁的啊?”
对于老吴会告状这一点,黎冬枝是深信不疑的。到时候她拿着走读证给班上的人带东西,上课和同桌讲小话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被抖出去。关键是她爸还特别较真,也不担心她成绩下降,反正就扣零花钱,扣完为止。
所以,黎冬枝从小玩得再疯,在她爸的镇压下也没敢多出格。
老吴转头问贺朗:“你没什么问题吧?”
“无所谓。”贺朗耸耸肩。
因为贺朗太高不适合靠前,综合了一下搬到了教室最左边的倒数第三排,贺朗靠窗,黎冬枝靠走道。前排就是唐豆豆和班上的文艺委员罗晓然,后排是两个以前一班的男生。
下课后,全班一起搬桌子。
班上很混乱嘈杂,桌子拖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唐豆豆帮黎冬枝收拾着课本,笑着说:“还好你够义气,刚刚你前面的位置明明是空的,可是那个罗晓然分明是不想让我坐。”
帮关系好的人占位置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毕竟对其他人不公平。
黎冬枝提醒她:“她以后可是你同桌。”
“哼,谁稀罕。”唐豆豆的脸拉得老长,对黎冬枝说,“最不爱和这种人打交道,你还不知道吧,这罗晓然以前在六班就是文艺委员,仗着长得还可以特别看不起人。”
黎冬枝知道豆豆本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看了看正因为被人的桌子撞了一下,就抱着手站在原地一脸不高兴的人,同意了豆豆的说法。
“来来来,我帮你们。”突然冒出的许伟华直接扛起了黎冬枝的桌子。
他急吼吼地喊着对面的男生接一下。
黎冬枝说:“谢啦。”
许伟华挠了挠后脑勺,冒着青春痘的脸有点不好意思,说:“小事儿,以后把你的作业借我抄一下我会感激不尽的。”
“有眼光。”唐豆豆大笑着拍了拍许伟华的肩膀,悄声说,“我们家冬枝别的不靠谱,但唯独在学习上还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黎冬枝去掐她:“唐豆豆,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打闹之间,黎冬枝倒退的时候踩到了别人的脚。
“抱歉抱歉。”她转身就直接来了个小幅度的鞠躬,额头还直接抵在了男生的胸膛上。
黎冬枝缓缓抬起头,看清了人,呵呵笑了两声:“是你啊。”
贺朗的校服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他低头看了看女生额头撞上的地方随口说:“坐好,你挡住了过道。”
黎冬枝愣了一下,看了看背后堵住的两张桌子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边让了两步。
她刚坐下,就见两米开外的罗晓然也被堵在了后面。
“贺朗,你能帮我把桌子搬到里面吗?”罗晓然说。她的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更低更温柔一些,轻蹙眉头的样子看起来一张桌子对她来说太重了。
唐豆豆和黎冬枝嘀咕:“我去,旁边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只叫贺朗啊?连座位也专门选在他前面,这心思也太明显了。”
黎冬枝打量贺朗,小声对豆豆说:“你看这些男生里就贺朗最高,他太显眼,招人惦记很正常。”
刚说完,就发现贺朗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黎冬枝冲着他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缩着肩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5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贺朗看了罗晓然一眼并没有什么动作,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许伟华蹿出来打圆场,搬过罗晓然的桌子说:“这种事情可以叫我嘛,贺朗他刚伤了手,不适合搬东西哈。”
此刻的许伟华内心是有些崩溃的,心想自从酒鬼辍学,这种烂摊子都要靠他来收拾了。贺朗是很少说废话的人,但也不是冷漠不近人情,别说现在,以前凭那张脸就特招小姑娘注意,可关键是他自个儿不太爱理这种事情。
所以,尴尬时有发生。
罗晓然立马接话:“是吗?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话是看着贺朗说的。
黎冬枝往贺朗手上看了一眼,心想不是又打架了吧。
结果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搬完桌子后还是老吴的连堂数学课。
“你没书?”黎冬枝看着贺朗空空如也的课桌,惊讶地问。
贺朗正靠在椅子上玩着手机,随口“嗯”了一声。
老吴在讲台上扫了一眼,自然看见了贺朗那张干净得过分的桌子,立马火气又来了:“贺朗,上周五就让你去教务处领教材,你干什么去了?”
知情的人都知道,贺朗那天在最后一排睡了一整个下午。
看他没反应,老吴接着说:“今天记得去领,先和旁边的人一起看。”
黎冬枝拿着课本刚准备放在课桌中间,前面就递过来一本数学课本。罗晓然笑得很甜,她压着声音说:“用我的吧,我们前面两个女生一起看很方便。”
黎冬枝:“……”
唐豆豆:“……”
“给我没用,你自己看吧。”贺朗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又低头接着看手机去了。
罗晓然讪讪地收回手。
老吴接着开始上课:“现在翻开课本第十页,摸底试卷的第四题在这页的下方是有例题的,那些做错的,要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讲解。”
黎冬枝把书推到中间,右手撑着脸小声提醒还在看手机的人:“别玩了,老吴下来了……”
下午的时候三班有一节体育课,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在塑胶操场掀起阵阵热浪,黎冬枝抱着脑袋和全班一起在进行蛙跳,备感痛苦。
有人边跳边抱怨:“这天气也太热了吧。”
“对啊,围着400米的操场跳两圈,我装晕倒行不行?”
黎冬枝落在最后面,已经快窒息了。
如果说有什么学科是黎冬枝的死穴,那一定就是体育。别说是蛙跳两圈,她怀疑一圈没到她就得死在半路上。小的时候装病,大一点不是生理期就是拉肚子,为逃避体育课无所不用其极。可这学期换了体育老师,他说了,就是爬都得爬完全程。
“冬枝,你还行不行?”唐豆豆有些担忧地看着黎冬枝没有血色的脸。
黎冬枝喘着粗气蹲在地上,摆手说:“我没事,休息会儿,你先走吧,不然等下要挨骂了。”
唐豆豆一步三回头地追上了前面的人。
此时的篮球场边上,贺朗穿着球服,和一堆高个子男生聊着天。
因为学校的篮球赛他并没有参与班上的活动。
突然,有人往不远处看了看,笑着说:“贺朗,你们班的体育老师是他啊?真是够你们受的,那个女孩估计得挨骂。”
贺朗便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绾起来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毛毛躁躁的。校服早已经脱下来系在了腰间,整个人在阳光下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顿了一下,把外套扔给了旁边的人说:“我过去一下,晚饭后接着练球。”
有人喊:“哎,你去哪儿啊?”
喊话的人被人拉住了,那人笑着说:“没点儿眼力见儿,英雄救美去了呗。”
还蹲在原地的黎冬枝正在想会不会被抓包,头顶就罩下一片阴影。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因为逆光,微微眯起眼睛。
看了半天才发现来人并不是魔鬼体育老师,松了一口的同时她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他们还不是太熟吧?
贺朗看她额头冒着冷汗,细绒的头发贴在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颊上。他皱眉问:“怎么?不舒服?”
“没事,我运动过量就会这样,蹲会儿就好了。”
贺朗环视了一圈,400米的跑道还没过大半,运动过量?
他嘴角抽了抽,伸出手:“先起来吧,去那边坐会儿。”
黎冬枝拽着他的手站起来,不知是不是蹲得太久的缘故,眼前阵阵发黑。她立马再次蹲下,甚至趴在旁边干呕了两声,因为中午没怎么吃,所以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手臂被人抓住提起来,她听见贺朗说:“看样子有些中暑,送你去医务室。”
“没有中暑。”黎冬枝辩解,示意他松开自己。她对自己的体能还是了解的,这种状况反正早就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贺朗气笑了:“那你这又晕又吐的,总不见得是怀上了吧?”
黎冬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嘴巴积点儿德。”心想长得帅有什么用?这人真不愧是一流氓。
贺朗摸摸鼻子沉默,其实他就算平常和男生待在一起也很少说话这么不靠谱,结果刚刚脱口而出不说,被骂了居然还能站在这儿。
他开始后悔自己没事找事。
最终看了看体育老师所在的位置,再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人,贺朗还是停顿了一下说:“我现在要去教务处拿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黎冬枝也想跑,关键是没那个胆子。
她问贺朗:“老师问起来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黎冬枝犹豫了大概不到三秒钟时间,心一横,拽住贺朗的袖子催促:“快走快走。”
两人从塑胶操场的小门出去,黎冬枝的心还在怦怦跳,看了看旁边走得很悠闲的人,黎冬枝决定套套近乎。
“贺朗,新同桌,大帅哥儿……”
贺朗低头看了看身侧歪头一脸讨好笑容的人,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有事说事。”
“我今天要是被发现了,你能不能告诉老师,我是发扬乐于助人、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精神陪你去拿书了呢?”
贺朗脚步一顿:“看我心情。”
“什么叫看你心情啊?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老师是你怂恿我翘课的。我可是个三好学生,你说老师会相信谁的……”
……
去教务处的途中,贺朗还专门在超市给黎冬枝拿了一瓶饮料,水蜜桃味儿的。可能是考虑到黎冬枝需要缓一缓,他们走路的速度堪比散步,还专挑阴凉的小路走。
绿荫在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不知名的大树上还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回程的时候,黎冬枝跟在贺朗后面半步的位置。
书是拿到了,她看了看自己手上两本薄薄的书,再看看前面抱着高高一摞却完全不显得吃力的人,心想,没看出来这个新同桌还这么,绅士?
走了几步,好像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啊?”黎冬枝疑惑地抬头,他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贺朗还穿着红白相间的球衣,重复道:“你该快点了,你要是不想被抓住逃课,最好在下课点名之前赶回去。”
黎冬枝很震惊:“你不是说要帮我?”
贺朗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记得有人好像威胁了我。”
黎冬枝尴尬地笑了。
贺朗看着立马催促走快点,还试图从他手上抱走一部分书的人,依然走得很慢,在女生看不见的地方,向来少有情绪的眼中突然有一丝笑意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