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恺庐院对弈赢宝贝 老宅邸慢活藏故事_成都,人间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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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恺庐院对弈赢宝贝 老宅邸慢活藏故事(1 / 1)

在宽巷子,一个沿大门两侧两米高墙围成的院子里,花木繁盛,古朴深遂。庭院大门紧闭,门外是热闹非凡,门里却是清幽淡然。院子里有一青石桌,桌上雕刻有一棋盘,楚河汉界依稀可见,线条勾勒略显斑驳。

支架已扭曲得不成样子的一把竹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湛蓝牛仔裤白体恤衫的青年男子,三十出头,眉宇轩昂,精神帅气,干净利落,一双黑瞋瞋的瞳仁闪烁生光,盯着棋局目不转睛。对面仿佛更加破旧的一把竹椅上坐着一位粗布青衣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凤目疏眉,面容清瘦,神态飘逸。

“格老子,卧槽马儿凶,老子只得舍车保帅了。”道士摇头晃脑,举棋不定,显得很是无奈。

“看好哈,这边儿当头炮架起的。”青年人喜上眉梢,还有点儿幸灾乐祸,玩弄着手中的棋子说:“牛鼻子老道这盘儿怕是要马失前蹄了!哈哈……”

“回马枪,天地炮,道长怕是无力回天啰,回常道观再修炼几年吧!”一位杖国古稀,头发花白,面容红润,精神矍铄的老者站立在两人之间,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指点着棋盘发话。

“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老东西莫在这儿东说西说,看笑话不腰痛嗦,老子今儿个认栽,有本事你来,你来……”

看道士气急败坏,就要发作,老者面露微笑,连忙端来一盏青花盖碗儿,随手丢了几片竹叶青,执壶灌水,一股绿茶清香缓缓溢出,沁人心脾。

“莫生气,莫生气,吃茶,吃茶,不就是一个破指环嘛,输要输得起噻。老朽不得上你的当,那个不晓得小南是棋王,自取其辱的事鄙人不得干。”老者边说边给旁边的青年也递了一碗茶。

道士一把乱了棋局,右手端起盖碗儿,左手揭盖,熟练地拂拂茶沫,抿了一口,看看手里的这盏布满岁月痕迹的青花瓷说:“老东西真是个啬家子,穷得叮当响了吗,拿这缺牙裂缝的碗泡茶,老子嘴巴都划出口子了!”

放下盖碗儿,道士随手取下拇指上的一个指环,扔给了对面的青年:“拿去嘛,坑爹玩意儿!”青年一把抢过,眼冒金光,对那指环细细端详把玩起来。

青年姓南,单名一个政字,十年前从中国顶流学府燕京大学人文学院毕业,来到传媒神街——成都红星路,被当时如日中天的蜀报招纳为首席编辑、主笔。从此,工作在红星路,住在巷子里,生活在少城。在一次背包徒步旅行中,突然面临生死危难,机缘巧合,被青城山常道观的道士张蓝云救得性命,两人厮相往来,发现志趣相投,于是不分彼此,论兄弟哥们儿相处。

数年前,因为一次重要的采访任务,南政来到这宽窄巷子,敲开了老者森严的门庭,一老一少相见如故,南政敬仰老者的风骨与学问,老者爱怜南政的人品学识,可谓惺惺相惜,成为忘年交。

这老者可不是一般的市井百姓,大有来头,他是这座名为“恺庐”的庭院主人,宽窄巷子最后一位八旗满人后裔。

这位叫伊尔根觉罗允真的满人,生于成都,活在当下,却念念不忘祖辈遗风,家藏翰林书卷,虽已泛黄龟裂,但如同恺庐老宅,是成都与少城,成都与失落久远的满清王朝之间的联系。

那一年,祖爷镶红旗伊尔根觉罗都鲁作为八旗兵士来川驻防,家眷安居少城,子嗣便在成都绵延生息。男丁习武,女子务家,皆不能染指商贾买卖。允真的爷爷是武举人,在军中教习武术,40岁时染伤寒不治离世。至允真父亲这一代,几乎没有什么生存技能的八旗子弟日子每况愈下。徽商典当行便聚集在少城门外开业,趁火打劫,低价收购旗人财产。为了生计,允真父亲亦变卖了少城内祖上留下的宅子,带着允真及家人租房而居,打杂工、做小买卖养家糊口。

回想当年,允真的耄耋先祖受召千叟宴,千里赴京入乾清宫,君臣叙怀畅饮,康熙大帝授其“御赐养老”铜牌,成为远在京城之外的成都少城伊尔根觉罗旗人家族久远的荣光。

不过,允真现在居住的恺庐是不是伊尔根觉罗旗人家族遗物,目前尚不能考。

恺,乐也,中心物恺,有凯歌之意;庐,舍也,居所也。恺庐,即为快乐自在之房舍居所,结庐在人境,功成恺乐喧。足见当年恺庐主人取名时翻阅了《说文》、《庄子》及《广雅》,应是一位崇儒重道、贯通经史,有学问的披甲旗人,与年羹尧一样的儒将,凯旋后入住少城。

后来,恺庐应该是出了一位留洋归来的少主,颇有一番革新思想,决定将自家门庭中西合璧而改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宅邸大门,是主人的脸面,更是荫庇家族兴盛的一种经久不衰的信仰,最为讲究风水学说,达官贵人更是看重。宽巷子的每一座四合院皆有学问,甚为考究,无一雷同的门面传达着主人的身份地位、修养嗜好与信仰执念。

看贯了沿街正开的大门,恺庐斜斜的院门在宽巷子里显得异常突兀。正如成都在中国的版图位置,不南不北,不东不西,面朝西北,与门前的街道形成45度夹角。不知道是不是风水先生早就看不贯少城内的旗人达官而趁机捉弄一下解解气,还是恺庐少主照搬西洋建筑艺术而有意为之,让这种斜倚街面的宅府脸面成为绝无仅有。路过此间,这座门墙似乎是有意显贵而不愿正眼瞧你。

按张蓝云的说法,因为大门后面的照壁墙也是这样斜得利害,那应该确是被风水先生忽悠了,魑魅魍魉而捣鬼有术,煞有其事地告诫主人:宅府朝向天命而定,是为躲避祸起萧墙。

不过,也正是这样西北斜着,高高的门墙却怎么也挡不住阳光,四季轮换,太阳东升西落,庭院里总能吸纳更多光明,甚是诡异。

当年恺庐少主应该是带回了许多西洋建筑的照片,依样画葫,用中式的青砖将门墙砌成高高的欧式半圆弧拱形。门楣嵌入的石匾上,一改从右至左的书写习惯,偏要从左至右阳刻大篆“恺庐”二字。这种消失久远的钟鼎文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明白,就算认识这二字的满清文人读来也不明究里:“庐恺”是个什么鸟?在房舍里寻欢作乐呼?恺庐主人弄的这个玄虚,神秘了上百年。

古镜如古剑,若有神明,故能避邪魅忤恶。门头挂上一面开光风水镜,是必不可少,恺庐当然也得有。于是在石匾上方用精砖砌成硕大的古铜镜图案,即为避邪镜高悬,永保平安。管你阴风萧杀多盛,也不能让这面嵌入门墙的镜子咣当一地而破了风水,气死诸路邪神恶鬼不偿命。与此同时,围绕铜镜砌砖组成了高矗的弧形,意为伟人振臂,气慨澎湃,流畅而又凝重,潇洒又庄严。

恺庐沿大门两侧,两米高墙围成院子,院中有汉代遗留古井,院内花木繁盛。庭院深深几重门,恺庐有三道门,大门后面的中门时常紧闭,日常出入分走左右屏门。每逢主人寿诞、升官诸般大事,或达官贵人造访,便开中门迎宾。宅院里设有上房、中房和下房,家人仆从依位次而居,三六九等,尊卑讲究。

辛亥革命推倒了满清统治,也将恺庐当年主人赶出了这所精心设计的宅院,被刘文辉部下川西电台台长陈希和据为己有。后来解放大军势如破竹,刘文辉命陈希和于此间向解放军发出降电。从恺庐发出的这个信息,宣告成都的旧时王朝彻底退位。恺庐亦和北京的诸多满人四合院一样,被分配给了多户公务人员及工人阶级混杂而居,恺庐内居住了六户人家,同进一大门,各立户主,各生烟火。

百年沧桑,少城仍在,恺庐依旧,人已作古。

上世纪八十年代,八旗后裔伊尔根觉罗允真回到少城,居于恺庐厢房,根据当时的考证,这是其夫人的祖屋私宅。夫人祖爷曾是光绪私学老师,于此安享晚年,祖产为何能得以保留三两间已不得而知,但伊尔根觉罗允真总算得以回到魂牵梦萦的宽窄巷子。

成都,对于少城满人而言,这个老天恩宠厚爱的异乡,像一弯没有风和雨的港湾,成为远离故乡永远的家。他乡故乡,皆为心乡。

岁岁年年,允真守着恺庐这座满清遗留下来的庭院阁楼,静静回味与延续着少城的历史和传说,亦亲历了宽窄巷子的改造。

2008年,地动山摇,百公里外的汶川大地震却并没有撼动少城的百年老屋。天府新少城以“老成都底片,新都市客厅”面貌在大地震后第一时间向游人开放,恺庐及其诸多旧时建筑得以修缮保留,换醒了满清少城遥远的记忆,四海游客心之想往,趋之若鹜。

在人潮熙攘的宽巷子,恺庐的大门依旧安静而孤傲地斜对着街道,斜视着来往的人群。与周围兴盛的繁荣商肆不一样,恺庐院子里延续着老沉清静的风骨,斑驳的青砖墙,残损的青石阶,老房老树老藤椅,每一样物件都在诉说着老成都少城的故事。恺庐外院开设的一家简陋得彻底的茶园,迎接的仅仅是三三两两有故事、有情怀的茶客,盖碗里飘出的三花气息,是这个城市再难寻到的老味道,安静闲适,纯粹干净。

小院,旧屋,枯树,老了一座少城。

斜阳,过客,盖碗,淡然一生荣辱。

“小南,舍我一匹马,咱爷俩来一盘如何?”虽说允真刚刚还在牛鼻子老道面前说了不会自取其辱,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他是个老棋迷,虽然也算是棋中高手,但在南政这样的棋王面前,只得厚颜请让马一匹,勉强能对上一局,胜算也还不知其可。

南政反复把玩着那指环,仿佛指环上深藏着无尽的神秘。但允真发话,他自然是要应允的,张蓝云也在旁边附和,跃跃欲试。

于是,老、中、青仨恺庐围坐,将相布局,重整旗鼓,金戈铁马,杀他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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