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经日上三竿,林天乐还没起床。
古紫鬼感到有些奇怪,他向来是个习惯早起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昨晚喝多了,到现在还睡得天昏地暗?
酒喝多了,难免会有头痛,口干的副作用,看来昨天晚上我就应该给他送壶茶水,他现在没起,想必还在难受。
想到这里,古紫鬼去客栈前面要了一壶茶水给林天乐送去。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
难道里面没人?那不可能,她推了下门,门应声开了。
果然,林天乐还躺在床上没起,不过……不过床上怎么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古紫鬼认识,是花下眠带来的两个花使,伴月和映月姊妹二人。
她们两个好像不知道有人进来,小白兔一样伏在林天乐怀里。
古紫鬼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很大的声响,这声响除了死人,恐怕就连耳背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天乐醒了,不过他是昨夜睡得糊里糊涂,现在醒也醒得不明不白,看到古紫鬼后,他才发现身边躺着的两个少女,正是映月和伴月,而自己身上……他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只记得昨夜做了个旖旎的梦,和古紫鬼与小铃铛一起在花丛中嬉戏,三人玩的很开心,至于别的发生了什么,他真的想不起来,也一概不知。
林天乐刚想跳起来,发现自己不能这样,连忙钻回被子里。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我的床上?古姐姐,你听我解释,我们什么也没做……”
一个年轻男人,两个妙龄少女,这样一起躺在床上,床上一片凌乱,就像发生过一场战争,说什么也没做,这话你会信吗?说出去恐怕普天之下也没人会相信。
“既然什么也没做,你又解释什么?”
古紫鬼本来想走,却觉得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
眼前的一幕不是梦,她不是不想快点离开,只是脚底下像生了根一样,难道自己真的想听他解释什么?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
人若伤心到极点,最希望的莫过于无知无知觉。
“你们快点告诉她,我们什么也没做。”
林天乐现在才真正懂什么叫百口莫辩,一定是花下眠陷害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让伴月和映月证实自己的清白,却忘了这样反倒更令人觉得可笑。
“我们……真的没什么……”
“是啊……我们什么也没做……”
伴月和映月倒也听话,真的要为林天乐“作证”。
古紫鬼气急反笑,不过是讥诮的笑,她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心也像地上的茶壶一样碎成一片又一片。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是在床上谈心?林天乐,我可以容得下你与别的女人交往,可是怎么能容得下你与她们在床上交往?”
这世上有一种苦,叫有苦难言。
林天乐觉得头越来越大,脑子里越来越发懵。
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无论你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是假话,就算一个曾经很相信你的人,也会变得不再相信你。
林天乐还想再说什么,然后又觉得已没有必要了,因为古紫鬼已出了屋子。
“你们……”
好汉不吃眼前亏,女人又何尝不是,看到林天乐要喷火的眼睛,伴月和映月知道他现在不但有打虎的心,还有打人的心,人发了疯想打人的时候,是不会分男人和女人的。
她们飞快的穿好衣服,两只小白兔一样窜了出去,剩下林天乐一个人对着地上的茶壶碎片发呆。
解释?该怎么解释?
如果解释能解决所有的误会,世间便没有误会了。
看不到伴月和映月的踪影,林天乐才想到自己还没穿衣服,可是,衣服呢?整间屋子里除了床上有条被子,再没有一点多余的布片。
现在是光天化日,客栈又是公共场合,不穿衣服自己是万万没法出去的。
林天乐在屋子里急得不可开交,脑子里转到第十八圈的时候,才想起个好办法,他把被子撕开和床单一起裹在身上,这样虽然不像衣服,至少可以遮丑,可以走出去,只要人能走出去就可以找到衣服。
他向店里伙计借了套衣服穿上,总算是可以见人了,林天乐风一般的到了古紫鬼房间。
她已经走了,而且已离开很长时间,他想去追,可是连古紫鬼走的方向都不知道,而且一个决意要走的人,你就是牵十头牛也没法把她拉回来。
有种离别,连告别都没有。
不光古紫鬼走了,花下眠也走了,难道他们是一起离开的?林天乐无敢多想,因为他到现在还有些头痛欲裂,事情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天乐正在发呆,小铃铛走了进来。她现在身子虽然还有些虚弱,显见已无大碍。
“林哥哥,你怎么了?古姐姐去哪里了?”
小铃铛问道。
林天乐这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洞而无力。“
“她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小铃铛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古姐姐怎么一个人走了?”
林天乐摇了摇头,过了半天才说。
“她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与别人一起走了。”
小铃铛瞪大眼睛道:“真不明白,古姐姐怎么说走就走?她还说过要教我法术的。”
林天乐有气无力的道:“小铃铛,你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等你好了咱们也上路吧!”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往里看,是发财客栈的店小二,看到屋里有人他便走了进来。
“林公子,那位花公子临走之前说你们这几日的开销都由你来结账。”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说道。
提到花下眠,林天乐听也懒得听,哼了一声问道:“多少银子?”
店小二忙道:“各位的住宿加上吃喝一共五十两银子……”
林天乐摸了摸身上,想拿如意袋,因为他的银子都装在如意袋里,可是现在他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不久前借店小二的,哪里会有什么如意袋。
他不由心中一凉,自己的衣服被人拿走了,如意袋也被拿走了,没了如意袋,也就等于现在他已经拿不出一两银子,一钱也没有。
他向小铃铛问道:“小铃铛,你还有没有银子?”
小铃铛道:“家里还有很多,只是带出来的没了,和鬼王打架时不知什么时候全弄丢了。”
“一点也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了!”
“我就知道你们就是一帮骗吃骗喝的骗子,还在这儿给我演戏。”
店小二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说话的语气里已经有了火药味。
这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是个满脸精明的中年人,鼻子上还有一块黑斑,他就是发财客栈的老板,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壮汉。
林天乐觉得有苦难言,可是此时此景又不得不说。
“其实……其实我不是没有银子……”
店老板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有钱就好,也免得彼此间伤了和气,有钱你就拿出来吧?”
林天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感觉说话很不自在。
“可是……现在我实在拿不出来……”
”店小二在一旁挪喻道:“我看你不止现在拿不出来,以后也一样拿不出来,你这身衣服还是早上借我的,有钱人会连身多余的衣服都买不起?早上你连穿的衣服都没有,连叫花子都不如,叫花子虽然穿的破烂,至少身上还有件衣服。”
小铃铛本来看到林天了换了一身莫名其妙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这话依然半是明白,半是糊涂。
林天乐脸上一红,真有些挂不住。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不过他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很没底气,人在没钱的时候,缺的不只是钱,还有底气。
店老板的脸又扳了起来,一张面皮上好像结了一层霜。
“小伙子,别在我跟前演戏,有钱你是大爷,没钱孙子都不如,开店做生意最怕遇见你们这种人,一年遇上一次就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这还一年不到就遇到三次。”
林天乐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情自己,想了半天问道:“你们镇上有没有妖怪,有没有人家需要降妖除魔?”
“看来你们不光骗吃骗喝,还想装神弄鬼糊弄人,你觉得我还会上你这个当吗?”
店老板撇了撇嘴,大为不屑,向身后喊道。
“大伙还愣着干嘛,快把他给我扔出去。”
小铃铛一听火了,人在发火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说话的声音也会提高。
“我看你们谁敢动?”
后面的几条大汉还真被唬住了,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
当老板的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吓住,店老板说道:“怎么?没钱还玩横的?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不成?”
林天乐可不想被人当成泼皮无赖,忙制止住小铃铛,然后向店老板道:“不用你们扔,我们自己出去行了吧?”
世上有很多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没钱了,当然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小铃铛又向店老板问道:“我的神行小驴呢?给我牵出来。”
店老板咽了口吐沫,以防说话的时候嘴角喷出白沫。
“什么?你还想要你的小驴?欠了五十两银子还想要你的小驴,三天之内拿钱来赎,不还钱我就把驴子给卖了抵账。”
“你……”
小铃铛觉得店老板似乎有些不讲理,又说不出他哪里不讲理。
“放你们人走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小驴,不是有那头小驴押在这里,鬼才放你们走。”
小铃铛还想说什么,林天乐拉住她,带头走出了财神客栈。
跟一个只认钱的人,别说没道理,就是有道理也讲不清楚。
外面还是那么热闹,发财镇上既然人人都想发财,干生意的也就特别多,所以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林天乐并不想看到这些,因为他现在一文钱也没有,由穷到富,又由富到穷,往往就是那么很容易的事,让人一点准备都来不及,人在穷的时候,最熟悉的就是饿肚子的感觉。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酒楼里不时走出一些酒足饭饱的人,有的打着嗝,有的揉着肚子,还有的手里拿着一根牙签在仔细的剔牙,似乎在向路人证明他刚才吃肉了,吃了很多很多的肉,不光肚子填满了,连牙缝里都塞得满满的。
林天乐的肚子不再沉默,提出了有声的抗议,那是饥肠辘辘需要进补的声音。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看到别人吃的饱饱的,有时心里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也不知道是生别人的气还是自己的气,不过所生的气并不能填饱肚子。
路边卖包子的又掀开了蒸笼,雪白的肉包子冒着热气,香味直往人的鼻孔里钻,他和小铃铛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林天乐担心多看一眼会叫人生出抢劫的念头,不是抢钱,是抢肉包子,饥饿难耐的人最想要的当然是吃的东西,雪白的肉包子他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拉着小铃铛的手从街头几乎走到了街尾。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糖葫芦,小铃铛的最爱,那竹签上穿的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山楂球,让人只是看一眼就会有酸酸甜甜的感觉,她看得眼光几乎舍不得移开,又巴巴的看了林天乐一眼。
林天乐摸了摸衣服,衣服上除了几个破窟窿什么也没有,一文钱也找不出来。
“小铃铛,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
他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其实这也没什么,人活着大部分时间所说的话都是废话。
小铃铛点点头。
“想吃……想的很……想的不能再想了……”
好像怕被衣服上的窟窿咬到手,林天乐把手缩了回来。
“想吃……就多看几眼吧!咱们现在没银子,反正看看也不要钱,等有钱的时候再给你买。”
望梅可以止渴,望糖葫芦却一点也解不了馋,反而让人更馋。
小铃铛本来以为他还有钱,听到这话馋的想哭了,希望的小火花也随之熄灭。
发财镇上卖吃食的很多,可是没钱不偷不抢转一百圈也吃不到嘴里,所以他们停下脚步,与其这样在镇子里转,不如出去看看,去镇子外面找点可吃的东西。
镇子外面没有山,只有一条小河,不过这已足够,有山有水的地方就饿不死人,既然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动动手就可以抓上几条鱼来充饥。捉鱼摸虾的事林天乐从小干过不少,重操旧业一点也不费难。
小河虽然不大,里面的鱼却不少,没多会林天乐便抓了十几条,将鱼的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找了些干树枝架起火堆烤了起来。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没有佐料的烤鱼吃起来比加了任何佐料的烤鱼都香的多,小铃铛虽然大病大病初愈,胃口反而比以前好了许多,一连吃了七八条才拍了拍肚子,表示已经吃饱。
她不知道为什么林哥哥连一块银子也没了,别说银子,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穿别人的,想问似乎不知从何问起。
“古姐姐为什么走了?”
“别提她了。”
林天乐一脸懊丧,他倒不是想怪别人,而是怪自己,怪自己太容易轻信花下眠,不知不觉就上了他的当,而且是一个很恶毒的当,应付这种事,他实在太缺少经验,就连解释都不会。
好在肚子不饿了,填饱了肚子无疑是件令人很愉快的事,可是现在的烦恼没了,原来的烦恼又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回来。
“我的神行小驴,客栈老板不会真的给卖了吧?”
想到自己的坐骑,小铃铛皱了皱眉头,又开始担忧起来。
林天乐安慰她道:“不会,肯定不会,等我们有了银子就把它赎回来。”
可是这话说的轻松,就算会变戏法,也没法真的变出钱来,而要靠变戏法才能赚钱。
小铃铛怀疑自己这几天发烧,是不是把脑子也烧糊涂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林哥哥,现在你没有钱,我也没有,又不能去偷去抢,难道咱们要去街头卖艺?可是那样一年也赚不到五十两银子啊!”
林天乐绝对不会干偷抢的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你别忘了,我会飞,姓花的偷走我的如意袋回了般若岛,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要回来,要回如意袋有了银子,自然可以赎回你的神行小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