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定掰开一次性筷子,坐下来,夹起一块肥美的鳝鱼段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小何的手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不错,不错。”
李时真讶然道:“您认识小何的师傅?”
周永定笑着说:“当然认识,你很快也会认识的,她是我的姐姐呢。”
李时真忽然想起来昨晚李锦对周家的谱系介绍,的确提过周永定除了程衣这个妹妹外,还有一个姓何的姐姐,原来竟是何粟!
当年,周夫人临盆之际,似乎预感到了危险,托付心腹戚安居前往隔壁暮云市寻求“小姑子”何粟的帮助。
戚安居苦寻未果,他当然料不到,何粟早就回到横云市,而且还在优名店开了家“乐业面馆”。
周夫人后来也意识到自己舍近求远,所以才会在死前给戚安居留话,让他不要伤心,没事可以去某家面馆试试。
戚安居得知周夫人的死讯后悲痛欲绝,无意中来到“乐业面馆”,因此结实了何粟,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这么一来,诸多线索就都串联起来了。
何粟之所以默许自己的老公十数年如一日,为周瑾卧底卖命,甚至准备瞒着女儿假离婚,原来大家都是亲戚啊!
唉,这事闹得。
李时真想通诸多关窍后,周永定面前的面碗已经见了底。
周永定忽然问:“李主任,你在这里上班,有多长时间了?”
李时真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周瑾,对方明明正在看向这边,忽然就将目光挪开。他老老实实回答说:“六年了。”
周永定将筷子搁在碗沿:“有没有想过,换份工作?”
李时真难掩心中的激动,他越来越肯定,坐在对面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我没想过。”
周永定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叠好放在面碗旁边:“或许,现在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
李时真微微仰头,余光却在周永定脸上逡巡。
岁月虽然没有在父亲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却把风霜刻在了他的心底。
“什么样的工作都可以,只能要够帮到其他人,就行啦。”
周永定点头赞许:“很不错的想法。那……”他沉吟片刻,“那你总应该有梦想吧,有吗?”
李时真不好意思道捋了捋头发:“梦想倒是有的,就是……帮我在乎的人,完成他们的梦想。”
“你在乎的人?”周永定来了兴致,“是否方便说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听听呢。”
李时真不假思索地说:“比如我爸呀,我姐呀……”他忽然想到,此时此刻此地,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姐姐都在,不由得感叹世事的奇妙,“瓶子呀,小何呀,还有……由由。”
周永定笑道:“最后这个由由对你而言,很不一般呐。”
李时真的脸竟然红了:“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很普通的那种……”
周永定也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小何还有瓶子,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有没有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怎么会呢!”何生我的声音破空而来。
周永定反问:“为什么不会呢?”
何生我将手里的蒸笼和餐盘放到其他客人桌上,抽空回答说:“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又有谁会忍心与自己的骨肉至亲分别呢。”
李时真点头:“小何,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周永定却说:“小何,我记得你的名字是何生我。‘既然不养,何必生我’,对不对?听起来就觉得怨气很重呢。”
何生我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理解的。我这个名字取自一句诗,‘何必生我惭英雄’。怎样,是不是霸气侧漏?”
周永定伸出大拇指:“如果有一天,你的亲生父母出现在你面前,要带你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办?”
李时真默默道想,我会怎么办呢。
何生我的答案倒是脱口而出:“我会与他们相认,该喊爸爸就喊爸爸,该喊妈妈就喊妈妈。但是,我不会跟他们离开。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他唾沫横飞地输出自己价值观的时候,看见门外跑进来一个人,恭恭敬敬递给周永定一封标注着艾尔诺医院的文件夹然后离开,立刻就不说话了。
周永定问:“怎么啦?”
何生我说:“还是先看报告吧。”
周永定奇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何生我立刻从李时真身边跳开:“阿真,我前两天弄了几根你的头发给永叔。后来经过瓶子提醒,才知道他这是准备搞亲子鉴定,你别怪我多事哈……”
原来还有亲子鉴定……
李时真的心里不禁浮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是啊,周永定可是横云市的首富,认亲这种事怎么能不慎重呢。
周永定打开鉴定报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忽然,他捂住肚子,面容扭曲,表情极度痛苦,甚至有一道鲜血从嘴角渗出。
周瑾忽然冲了过来,扶住几乎倒地的周永定,焦急地问:“爸,你怎么啦?”
李时真的目光落在鉴定报告最后一页的结论。
“……有5个以上基因型不符合遗传规律,可以排除亲权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