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玦现在暗恨仪仗布置的太隆重,居然能藏这么多人。
这事儿说到底还在魏澜。他顾着祁玦登基之后第一次祭天,还是隆重一些以示天威,是以将合制的仪仗都抬了出来,单仪仗队便有一百二十八人。
现在秦王的近三百人将护驾的侍卫和皇帝围在中间,剑拔弩张之际,祁玦冷哼一声,朗声道:“你们当真以为凭这些人便能同驻守皇城的正规军对峙?未免可笑!现在投降的,朕饶你们不死。”
“休要听狗皇帝胡言!”那打头的一副了然于心的讥讽面孔:“神武营的人在天坛外守职,如今内里被我们的人封锁,纵使能进来又如何?那些人根本不够看的。若不想救回去个奄奄一息缺臂少股的皇帝,就乖乖听话,别动我们。”
“至于九巽军,呵呵,估计已经在城外被歼灭了吧。”
“或者您想等宁家那个丫头片子接到消息带着御林军来?呵呵,等她人到了,王爷早已进城来,到时候大事已成,说什么都晚了。”
魏澜跟祁玦一道被围着,虽然一身与旁的宦臣不尽相同的服饰,但身边祁玦正同叛军交锋,他又自始至终低垂头颅,倒也不如何显眼。
闻叛军此言,魏澜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说起来,他并非大意,反而是谨慎得过头了,疑心晋国公生离心,只让神武营守卫外围,又恐秦王有异,九巽军置于城外防备,漏算了秦王在京城的余党,致使如今两难。
而他并不是个会因为自己的失误推卸责任惴惴不安的人,错了就是错了,为今之计当是想办法拖延。
祁玦拧眉道:“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自认对待下属臣民并无半分苛刻,你们为何要听秦王挑唆加入叛军之流?”
那小头领闻言立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你懂个屁!”
“我们是叛军,你就不是吗?”
“燕帝手下那个小太监找到我,让我去城隍庙取一样东西,取到手就提拔我升一等护卫!千邑千金!”
“可你们居然谋逆杀了他!”
“……”
“……”
不止祁玦,连魏澜都一时无言以对,却也再说不出一句反叛谋逆之类的指责。莫名其妙地挡了人家官路财路,招人家恨倒也不冤。
“呃……”祁玦这会儿有些同情他了:“秦王许你什么了?你确定他能做到?”
“呸,狗皇帝,你以为谁都像你!”
祁玦下意识偏头想跟魏澜说句话,这么一动作,一众原本追着他的视线顺着挪到了魏澜身上。
“你这阉狗!就是你祸乱朝纲弑君篡位!”
魏澜抬眸,眉头一挑。
“还有那个妖女!想等她带人来?做你的美梦去!我现在就把你千刀万剐,看她是幸灾乐祸还是不得好活!”
他说完,却见那大太监原本不起波澜的眼神一瞬间犀利起来,原本俊秀的面容上竟瞬间蒙上挥之不散的阴鸷,以至于他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一时骇极,竟然后退了一步。
在一众战友面前让一个阉人震退了脚步,他一时间恼羞成怒,就朝着魏澜走过去。
可不等他做什么,身后陡然传来一漠然的女声。
“御林军在此,尔等束手就擒,死罪可免。”
祁玦面露喜色,没想到宁晚心的支援竟然这般迅速。魏澜却眯起一双眸子,并未言语。
不论是叛军还是皇帝一行,闻言都朝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
宁晚心仍是游街那一身浓墨重彩的打扮,提着一柄长剑,一头墨黑的长发尽数披散,随着呼啸的风雪扬起。
叛军哗然。
须知天坛各个出入口已经被他们的人封闭堵死了,这女人是如何进来的?为何他们没听见一点儿声响。
“休听她信口胡说!”那小头领是个聪明的,笃定地说:“御林军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过来?”
宁晚心勾一下唇角,抬起手朝后上方指了指,“这位将军……连御林军的旗帜都不识得了?”
天坛高而厚重的围墙外,旌旗的一角缓缓滑过。
那小头领的脸色瞬间黑沉。
宁晚心将剑负在身后,盯着他道:“我相信你们是受到秦王的蒙骗,现如今,陛下未有大碍,大祸尚未酿成,诸位不畏死,但请想想自己的家人,回头是岸。”
不得不说宁晚心一番时机把握的极好,先兵后礼,点明御林军已到,在叛军心神不定犹疑的时候,抛出这番怀柔的言辞,足以动摇不少数只奔着荣华富贵去的叛军。
情势顷刻回转,祁玦趁机上前一步,走到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叛军面前朗声到:“朕与诸位说起来并无实际的仇怨,你们此次行动,活罪难逃,但是朕保证,死罪可免。并且朕会安排臣子将你们的苦衷收集起来,倘若真有冤屈,朕一定替诸位作主。”
“这是真的吗?”
“不会骗我们?”
“要不是身上背着重税,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不会来这里。”
祁玦听着叛军阵营里炸开的讨论声,再看向脸黑沉如锅底的叛军小头领,心里明亮不少,笑道:“朕一言九鼎,在场众人,皆为证人,若朕食言,大可……”
他没注意到叛军的队伍里一人忽地抬头,手里金属的银光一闪,在混乱中摸到了他近前……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魏澜,此时最近的侍卫距离祁玦也有一段距离,想要就要恐怕也来不及。
宁晚心始终留一份心神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看见魏澜的动作,漆黑的瞳仁骤缩,脑中仿佛被重击一般,朝他的方向疾奔而去。
同一时候,自私自利狠辣非人的宦官魏澜一把将祁玦拽到自己身后。
锋利的匕首穿透夹棉的袄袍,扎进魏澜的皮肉里。
变故突生,偌大的祭坛一刹静默。
暗色的血液融进细腻的雪地里,晕开一朵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