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肉身祭剑,便是梦神不讲，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以自己本身，跃入铸剑池中。

融了整个身体,将魂魄也锁进剑中。

般,才铸得一柄法器。

从前魔族未曾颠覆过之前，那位魔帝就爱极了肉身祭剑。

魔界也定下了传统，每十年间,便择选一位美貌少女祭剑。

上一次被屠天之力清洗之前,那位魔帝已是攒下了百余件肉身以祭的法器。

如今瞧恕霜,当是任君。

至少没做个切切的“魔”。

如今青鳞般轻轻巧巧地说：“我琢磨明白了那日梦神所说的，便知晓神君和重羽定然是不许我去的。但我不能不去,是最最简单的法子，也是最最快能保六界安宁的举措。”

他用碧璋那张脸，笑来的模样还是如同他们心底刻下的那个青鳞。

温温柔柔、怯怯懦懦。

兄弟人本就生得似的一双眸弯,平白叫他们分辨不出了。

萧云谏脑子中轰然一声。

也怪不得他和凌祉会觉得碧璋如今怎得般厉害。

事实却是,青鳞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而去。

青鳞微微一笑，又道：“你们也不必怕，兴许没那般麻烦呢。什么劳什子的肉身祭剑，也许我切了两只胳膊下去，就能被识别成‘肉身’了。”

他又瞧了一炎重羽,笑嘻嘻地打趣道：“那时候,我就和重羽只没了翅膀的鸟一样，都是残废了。时候还望停云殿还能留下我们两个,神君莫要嫌弃啊。”

他虽是换了皮囊，说却一如既往地清甜。

朝炎重羽眨间的俏皮，让所有人都心下苦涩。

萧云谏紧紧地攥住了凌祉的手，听凌祉轻柔地他耳畔劝慰：“青鳞也许只是一时间……”

青鳞不知听没听见,只是一直弯睛笑。

炎重羽一圈重重地砸了旁边的柱子上。

屋顶扑扑落下些许尘埃。

他的双赤红，手指关节也是被擦破。

青鳞赶忙拉住他的手，说道：“莫要伤自己啊！”

萧云谏攥紧了凌祉，指尖凌祉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朱『色』痕迹。

凌祉却是说道：“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你……”

他未说完，却被萧云谏生生打断。

萧云谏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说道：“换身躯法子不难，即便我们如今不会。我也能去问碧璋，如何做。”

凌祉急匆匆地道：“阿谏，你如何去问，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左不过我将我的身躯给碧璋，他更喜欢。”萧云谏将双腿交叠，指尖的颤抖仍是出卖了他，“然后寻了青鳞的身子回来，同你交换罢了。想来般厚礼，碧璋会收下的。”

凌祉干干脆脆地一个手刀劈晕了萧云谏。

将他瘫软的身子倚一旁的美人榻上。

他又说道：“才是阿谏糊涂了。即便是要去，也是我替他去。我五万年修为，屠天之力会更想要吧。”

如今倒是一个个地都要给碧璋送躯壳去。

也不知碧璋听了，会笑开了花。

炎重羽却是听他们稀里糊涂地就要将自己贡献出去。

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扬眉道：“如今是该争论谁去当‘肉身’的时候吗？凌祉，先你与神君还说我不够冷静，不能坐下好好商讨对策。你们不瞧瞧你们自己吗？现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朝萧云谏身子一旁的空处努努嘴，又道：“凌祉，我知你不想要神君赴险，我与青鳞更是。从我们踏入停云殿的那一刻，我们便整个人、整颗心都奉献给了神君。”

“你晓得，旁的神殿神官、神侍，从未有停云殿般久未曾换过。他们多都为自己的神君奉献生命，又或是重伤回了原族去。我般没了羽翼之人，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将我赶回重明鸟一族去了。”

“神君他对我们不一样，他与旁人的冷漠，亦是不一样。就如你一直所言，即便是面上瞧那般骄矜，实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青鳞为神君走上条路，我能理解，换了我……若是没有选择，我也会去般做的，就是我们想要的宿命结局。”

“但我们还未被『逼』极致，不是吗？”炎重羽重重地说道，“梦神不是临行前，告知了我们，他回九重天上去寻那更为不伤人害命的解决办法了不是吗？我们缘何不能等他呢！”

凌祉如雷贯耳。

他先说炎重羽是关心则『乱』，自己又何尝不是？

遇上关于萧云谏的问题，他便全然失了分寸去。

炎重羽如一记重锤，点醒了他。

他们并非无路走、无路退。

他们还有前路，即便那前路也许一样的荆棘密布。

底也不用旁人血肉去铺路。

青鳞却是轻声啊了一下，耷拉下来了脸，说道：“那我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炎重羽冷哼了一声，骂道：“你也知道自己蠢笨，做何事之前也理应同我们商议一番的。”

青鳞垂，绞了绞衣角，小声说道：“抱歉，我也不晓得……”

炎重羽也没言语，毕竟那日梦神也是青鳞已经离开之后，才对他们说了番消息。

凌祉感受身边萧云谏的气息热度，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抱歉重羽，才也是我唐突了。”

炎重羽没由得笑了一声，说道：“那我们扯平了。我对你说过抱歉，你也一样。”

凌祉缓缓勾了唇角。

萧云谏幽幽转醒，便瞧见幅场面。

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脖颈，说道：“才……是怎般回事？我怎得忽而晕了过去，是不是有人打了我？”

青鳞躲锦被下的手指，『露』出了个尖尖来，指向了凌祉的向。

“凌祉！”萧云谏怒不遏，提高音调又道，“你便是那几百年的苦还未曾吃够，非得要来上几百年吗？”

凌祉脸『色』没变，笑面迎，说道：“阿谏是舍得？”

萧云谏冷哼一声，别过去。

他如何能舍得，他要是与凌祉因什么缘故分开几百年。

他自己恐怕先是受不了的那个人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叹得亦是自己。

不过他打瞧面前一派和谐的景致，诧异万分——

凌祉的眉舒展了，紧紧挨自己，倒是给他的燥热降了降火。

炎重羽的手也安安稳稳地叫青鳞替他包扎上了，没有一点的怒火中烧。

而青鳞也乖乖巧巧地窝床上，对萧云谏说道：“神君，我暂且不会想要去跳什么铸剑池了。才是我急躁了，神君能原谅我？”

他眨了眨依旧圆滚滚的双眸，萧云谏即便是瞧一张碧璋的脸，也如何说得出一个不字来。

萧云谏疑『惑』地扭看向凌祉，见凌祉仍只是笑，却不为他答疑解『惑』。

没由得捅了凌祉一下，说道：“连你都不告诉我？好嘛，从今往后我的神官与神侍，便都成了你的去呗。我人本就心尖尖，做不得那豁达之人。”

凌祉缓缓而又笑意盈盈地道：“阿谏莫要吃醋。”

萧云谏斜他一，硬声硬气地道：“我如何吃醋了？我哪里有吃醋？我不过就是说了如今的客观事实罢了。你瞧瞧面前幅场景，便是谁人来了，都得说是你们有事瞒我。也好，如今我成了局外人了。”

炎重羽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又是劝告又是微微嘲笑道：“神君，您莫要忘却了自己身份。您如今还是六界的风神，若是此此景传了出去，恐怕会叫那些个凡人的全盘幻想破灭了。”

萧云谏懒得理他，只留下个白瞧他。

他如今一遭，倒是更将屋内的气氛从冷转了欢欣。

凌祉瞧萧云谏，就明了了他做此事的含义。

即刻便道：“若我是凡人，我见风神般，我会更崇敬于他的亲和。”

萧云谏啧了一声，说道：“瞧见没有？”

但随即锋一转，又道：“不过你刚才劈我的那一掌，我底还是要讨回来的！”

他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又道：“还酸疼呢，你还不快过来替我『揉』捏一番？”

凌祉自是如同得了什么恩惠一般，上前来替萧云谏按了许久。

凌祉只当是甜蜜。

萧云谏将一茬掀过，又是问道：“才底是怎般回事？怎得我昏厥了片刻，你们便劝通了青鳞？”

炎重羽将那段所发生的事，概同萧云谏说了一说。

萧云谏一敲脑袋，也如凌祉才神思一般，说道：“我也是忘却了。如今脑内混混沌沌的，当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祉手一挥，便变幻了纸笔出来，又道：“也无妨。从今往后阿谏说，我便记下来。只要我不会忘，阿谏日后便不用记般琐事了。”

炎重羽啧啧两声，青鳞亦是装作抖了抖身上弹出的寒颤来。

炎重羽看如今青鳞也不提什么肉身祭剑的事，也算放下了心，对萧云谏人说道：“神君，青鳞有我看你放心。我定会将他拴我身上，不会叫他跑了去。”

青鳞小声地拒绝了一番，萧云谏都合掌称赞道：“法子好！”

他用神力将一旁的物件幻化作一条粗又长的绳索，递了炎重羽手上，又说：“栓吧，我瞧你们栓完。”

青鳞委屈巴巴地瞧萧云谏，最终没逃过被捆一的命运。

凌祉瞧了场面，亦是忍不住笑意地摇了摇。

萧云谏拍拍手，看前杰作，说道：“走吧凌祉，我还记得我昨日答应了恕霜，要同他说妖族那事。”

凌祉点点，随萧云谏出了。

只正欲掩之时，他却忽而像是想了什么一般，对炎重羽说道：“有些，你也得早些说了与想听的人听。”

萧云谏倒是思忖须臾就听懂了凌祉是要让炎重羽将自己的心，全然告知青鳞。

青鳞不懂，他尚还小声问向炎重羽：“什么啊，又对何人说？”

炎重羽没回青鳞的问题。

只是垂良久未曾抬，对凌祉说道：“多谢，我会斟酌的。”

萧云谏出了，便开始笑来了凌祉：“你如今倒是接过了姻缘神的工作，非要将他人凑一？”

“姻缘神？”凌祉似有些疑『惑』，“不是月老吗？”

萧云谏摇摇：“月老掌管的是世间凡人。我们神族，自然是不会由他牵红线而成。我们所有人的姻缘都写天界的一块石上，我们统将那石称作姻缘石。说来，我也瞧过我们的姻缘的——”

“是如何？”凌祉急急问道。

萧云谏垂下眸，沉声说道：“有缘无分。”

凌祉顿时脚步停了原地，他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就般怔怔地看萧云谏。

他的底骤然冉一层薄雾，将幽黑的眸子全然遮住，只余下了不敢置信。

他的嘴唇上下磕了磕，半晌都说不出来。

萧云谏一直背对他，肩膀不住地颤抖。

凌祉想，他的阿谏也很意此事吧？

他的阿谏……那时候见了姻缘石上的篆刻，才是更想要放弃自己吧。

凌祉紧攥双拳，勉强勾一抹笑意，哑声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阿谏。那只是姻缘石而已，来日……来日息雨能改了上面的信息。你瞧我们如今般好，怎又回事有缘无分？”

明明他们已是和好如初了。

明明所有他们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如今萧云谏也他身边，不会离开了。

怎得又会是个有缘无分的结局？

难不成，是指了他们屠天之力之后的结局？

那他定然会更改个结局——

他与萧云谏，必定缘分皆的。

凌祉轻笑了一声，刚想开口。

却瞧见萧云谏肩膀的颤抖更甚，他忙不迭地上前去。

揽住萧云谏的身子，说道：“当没关系的，阿谏。我们定然能更改我们的结局的，你放心。”

他目光所及，萧云谏哪里是哭得不能自已。

分明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萧云谏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说道：“你当信了？九重天上，就没有什么劳什子姻缘神的存，更没有姻缘石。说什么有缘无分，亦是我骗你的。”

他瞧凌祉愈发阴沉下去的面容，又扯凌祉的手臂晃了晃，半是撒娇道：“是我的玩笑，师叔你莫要当嘛。我同你说声抱歉，好？我们人未来的命途姻缘，皆是攥自己手中的，我也不会让旁人影响了去。”

凌祉脸『色』仍是不怎么好看，他松开了揽萧云谏的手。

微微退后两步，一挑眉，却是冷言冷语出了口：“是吗？”

萧云谏被他冻得一个哆嗦，刹那间开始思索自己才是不是做得过了。

意识了之后，他又跟上前去，眨了眨睛。

他学青鳞那副柔弱模样，围凌祉转了一圈。

又是小心翼翼地扯凌祉的袖口『荡』了『荡』，甜腻腻地唤道：“师叔。”

凌祉险些要没绷住。

一想，才萧云谏那般戏弄于他。

便仍是想叫他个皮猴子，得些教训去。

他背手，嗯了一声，却仍是丝毫不言语。

如今倒是换了萧云谏慌了手脚，又絮絮地说道：“师叔，是我错了，我不应当拿此事取乐的。我总想，你般待我，定然会原谅我的，是不是呀？”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

只他还未开口，萧云谏便已先恼了。

萧云谏甩开了手中紧握的凌祉袖口，略显气恼地往前走了两步。

凌祉慌忙唤道：“阿谏。”

萧云谏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转过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道：“我总是能拿捏你的。”

“是啊。”凌祉颇为无奈，瞧萧云谏的盈盈笑脸，还是忍俊不禁道，“但我也……甘之如饴。”

萧云谏『奸』计得逞，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现下的时光当美妙，他却是能忘却心底积存的那些个惆怅与担忧。

他立于前面，凌祉又他身后唤道：“阿谏。”

他又应了一声。

却是被凌祉牵袖口，带回了自己的怀中。

凌祉轻轻地捂住他的睛，又唤了一声：“阿谏。”

他仍是乐此不彼地回应。

下一瞬间，湿漉漉的感觉便覆了下来。

萧云谏脑内一空，便是什么都忘却了。

只余下一个念——

怎么凌祉浑身冰冷冷的人。

偏偏一双唇，生得那般炽热？

如同他的唇瓣上烧了一把火。

把火愈演愈烈，将他所有的思维都烧得红彤彤、滚烫极了。

即便是般滚热，他照旧没有松开。

凌祉说他甘之如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云谏只觉得自己如同那沸水中被煮熟的鸭子。

哪里逃得离凌祉的身侧。

凌祉亦是愈发得环他紧了来，紧得他觉得自己仿若要镶嵌进凌祉的身子里面。

与他的骨血皮肉，融为一体。

萧云谏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后来都是忘却了是今夕何夕。

身旁乍然的响动，才堪堪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有人轻咳了一声，又说了些什么。

萧云谏未曾听得太清，但还是与凌祉分开了双唇。

他的嘴唇殷红、眸『迷』离。

凌祉一打看清了旁边的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上司，魔帝恕霜。

他将萧云谏又往自己怀中塞了塞，偏偏，目光冷冽地杀向恕霜。

恕霜只得缴械投降，啧了一声说道：“庭广众的……却也不十分好。”

萧云谏埋凌祉胸膛里，恢复了清明，却仍是呜呜囔囔地道：“那又如何？我欢喜便是好了，人生苦短，哪里管得旁人瞧不瞧。左不过，别人去旁的地，不看便罢了。”

恕霜被噎了一遭，又是窘然，瞧倒是比萧云谏人还要尴尬上几分。

他咂了咂嘴，还是说道：“你们我的居所，我魔宫的正殿前面般。你们倒是叫我怎么不看？我从窗户旁边瞧见你人的身影，听见响动了！”

凌祉嗯了一声，丝毫没一点歉意地道：“那当是抱歉了。”

恕霜『揉』额角，叹了口气：“你们今日是来说妖族那事的？我尚还也没个绪，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呢。”

萧云谏从凌祉怀中自然而然地脱了出来，点点，说道：“正是。我们现下便进去，倒杯茶说此事吧。”

恕霜迎了他人入殿内。

萧云谏环顾四周，没由得慨叹道：“那日碧璋用障法所捏造的魔宫正殿，当与一模一样。就连那吊灯陈设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更换一丁点。”

恕霜忽而邪魅一笑：“实我便是碧璋。”

不说萧云谏连正都不想施舍给他。

就是凌祉都忍不住摇了摇，说道：“魔帝陛下，您装的当不像。”

恕霜叹了口气，捋了一把自己的发丝，说道：“般不像？”

凌祉摇：“像他没什么好。”

恕霜不谈及此事，只是又将他昨日所见妖族的表现告知于萧云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