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她用一年打工赚的所有钱给他买了一双鞋,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他表情严肃地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去打工,好好学习才是你的正经事。”
还有,她坚持每天织围巾,带着情意一针一线地织着。在第一场雪落下时,她将围巾轻轻地围在他的脖子上,他说:“这条围巾不太适合我。”
这一年中,她向他走了九十九步,期待着他能向她靠近一步。然而,她走了九十九步,他退了九十九步。
景安言不是没想过放弃,但爱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东西?辗转反侧,几经徘徊,她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她从来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有个消息传来:她的亲爹给景漠宇安排了一桩婚事,女方家里资产雄厚,是商业联姻的上佳之选,女方本人也是本地名媛。
“哥!”
午夜时分,景安言直接冲进景漠宇的卧室。她是连夜从学校赶回来的,为了那个消息。
景漠宇刚洗完澡,只在腰上松松地围着一条浴巾。景安言顾不上此情此景的尴尬,此时也绝不是矜持的好时机——有时候,你一矜持,有些重要的人和东西就会从此消失。
景安言的声音有些发颤:“哥……你,你爱邱媛媛吗?”
“邱媛媛?”景漠宇面上有几分不解。
“就是爸爸让你娶的那个女人……”
“哦。”景漠宇拿了件睡衣,披上,没了下文。
景安言又急又气:“你宁愿娶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也不愿意娶我?你,你——”
景漠宇倒是镇定,慢悠悠地用自己的杯子倒了杯水,递给她:“喝杯水,慢慢说。”
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她心情平复了一些,语气也软下来:“你要是娶一个你真心喜欢的女人,我无话可说,也会心甘情愿地叫她一声嫂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
“因为,除了你,是谁都无所谓。”
她愣住了:“什么叫‘除了我,是谁都无所谓’?”
“你是我妹妹,我也只有你一个妹妹,我不会娶你。”
一听他又拿兄妹关系说事,她又有些急了,不仅额头上渗出汗,眼眶里也起了水雾:“我才不是你妹妹,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这十几年,都是白疼你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心里又急又气,还委屈,这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一颗颗从她的脸颊滑落,落在他的心尖。
景漠宇自认是个凡事都能狠得下心、做得到决绝的人,唯独对从小守护的景安言,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绝不了情。他无可奈何地将她拉到他的身边,用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言言,我不娶你,是因为我心疼你。你这么可爱,值得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你、宠你。而我,每天有太多事情要做,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心情和你谈情说爱、如胶似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更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
看出他是真的心疼了,她眨眨眼,多挤出点悲情的眼泪让他更心疼:“和你结婚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你不用跟我谈情说爱、如胶似漆,你只要把我娶了就行!”
“言言,别傻了。你才十八岁,正是好好谈一场恋爱的年纪,其实齐霖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对你……”
“你别再把我推给别人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嫁,我也不会让你娶别的女人!”
“……”
景漠宇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他从不对这个宝贝妹妹提起景天公司的事情,她自然不了解他在景天公司的处境。
一年前,他进入公司,快速建立了一套完备的废水处理系统,通过了政府的考核验收,红土山重新开工。但他并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总经理,股东们丢给他一个更大的考验——让他在两年之内,为景天公司打造出一个从贵金属矿产资源开采、冶炼,到贵金属制品生产的完整产业链。
这个产业链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景天公司没有足够的资金,于是,景昊天想到了商业联姻。
景漠宇没有拒绝,因为这的确是最方便快捷的解决方式,而且……还能让景安言对他彻底死心。
她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心只想着阻止他娶一个完全不爱的女人。
思索了一晚上,她终于想到了阻止他结婚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她站在四十五层的大厦天台上威胁他说:“景漠宇,你要是敢娶别的女人,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亲爹吓得脸都青了,景漠宇好像路过似的,无所谓地看着她:“那你就跳吧,四十五层也不高,顶多摔得脑浆四溅、面目全非,说不定眼珠子还会掉出来。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我怕晚上做噩梦。你让爸爸给你收尸吧。”
一想到自己脑浆四溅、面目全非的场景,景安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都死得那么惨了,你还不管我?”
他含笑看着她,对着她脚下的万丈深渊扬扬线条优美的下颌:“我还有个合约要签,你抓紧时间跳吧。”
她见没戏唱了,自己灰溜溜地爬下来:“哼!无聊,不陪你玩了。”
“不跳了?”
她横他一眼:“等你结婚那天,我再跳!我让你老婆天天晚上做噩梦。”
那次“跳楼”事件没吓到景漠宇,倒是让她的亲爹景昊天如梦初醒般觉悟了。他回绝了朋友的好意,开始撮合她和景漠宇,还对她承诺:“言言,你别担心,爸爸替你做主了,等你大学毕业,爸爸就安排你和漠宇结婚。”
她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会娶我吗?”
一向霸气的景昊天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把他养大,给他最好的教育,给他最好的生活,还会让他做景天的总经理。我现在把最宝贝的女儿都交给他,他凭什么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要呢?无论你怎么逼他,他都不要我,怎么办?”
“……”她的亲爹陷入深思。
自从破坏了景漠宇的婚事,景安言发现他开始逐渐疏远自己——他去学校看她的次数少了,即使来了,也只看她一眼便找借口离开;她放假回家,他也很少陪她玩了,经常一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项目书。
她一度伤心难过,甚至懊悔自己不该总是纠缠他,给他太大的压力。
可她并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不顾股东们的反对,以红土山为抵押,向银行贷了巨款,投资贵金属生产行业。产业刚刚起步,资金不足,人心不齐,还背负着巨额的贷款,他每天都要应对各种质疑和压力。
一次次的危机中,除了邱家,还有不少商业大亨趁机想把景漠宇收为乘龙快婿,但他一一回绝,全国各地奔波,终于为他的项目找到了三家投资公司注资,让景天公司一步步走出困境。但是,资金的注入必然影响了占股的份额,这也引起了几位股东的不满,明里暗里都和他作对。
迫于无奈,他只能制造一些“机会”,慢慢地把公司里的几个高管都换掉。
那段时间,他真的忙得连喘气都没时间,可他不管多忙,只要有机会来T市,一定要来T大看她,哪怕路上要浪费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也要看她一眼,看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有一次他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去看她,偏偏她有课,他为了等她下课,还误了航班,最后换乘了半夜十二点多的飞机回A市。
如果他不是把景安言当成孩子一样保护,如果他能告诉她自己所处的困境,她一定会把胡思乱想的时间用来为他做点什么,至少她可以逃课出来让他看一眼,免得他误了航班。然而,那时候,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爱得绝望,又义无反顾地深爱着。
在期待与等待中,满园的合欢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景安言迎来了她二十岁的生日。二十岁的女人,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少了那份为爱不顾一切的孤勇,也看到了现实中爱情惨不忍睹的模样,可她依然爱他,用尽全力。
深夜时分,她收到他发来的一条信息:“言言,明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她开心得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李回了家。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她决定要以一个成熟女人的样子跟他好好谈谈,对他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想说:“我现在长大了,知道爱情不能强求。我也不想强求你,我只希望你试着把我当成女朋友,哪怕一天,也许你会发现,我是最适合你的。”
她还想告诉他:“如果真的不爱我,便不用爱了。我决定放过你,也放过自己,从此各自安好!”
她还想告诉他:“以后不论你娶了谁,我都会真心地祝福你,祝你们白头偕老!”
景安言满心期待地走进家门,想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甚至连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都来不及,景漠宇看见她进门,只丢下一句:“我有事要办,晚点回来。”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景昊天,拼命忍住鼻子里的酸楚,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老爸,我约了齐霖去逛街,他在外面等我呢……我晚点回来陪你!”
含着眼泪跑出家门,景安言看见景漠宇的车绝尘而去,为他热烈跳动了多年的心终于沉寂了。她爱了他三年,他也用三年的冷漠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他没有爱过她,也不会爱上她,更不可能娶她,因为“除了她,是谁都无所谓”!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作多情,都是她一厢情愿。
那天,景安言和齐霖在夜店玩到很晚才回家,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从书房未关严的门缝看进去,只见景漠宇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的夜空发呆,眉宇间的愁绪越来越浓重。
那时的他,离她很远,远得她根本无法追逐。
似乎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看见了来不及躲避的她。他打开门,抿着薄唇打量一番她身上的紧身迷你裙,又被她身上浓重的烟酒味熏得皱紧了眉头,质问她:“齐霖带你去哪儿玩了?”
“还能去哪?”她呼了口带着股酒味的气,“夜店呗。”
他的眉头快要拧在一起,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齐霖,她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玩的……那里挺好玩的。”她眨眨迷醉的黑眸,挑衅地睨着他,“有很多帅哥给我庆祝生日。”
一向好脾气的景漠宇终于被她惹怒了,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他的面前,眼神凌厉得有点瘆人:“言言,任性也要有个度,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挺好的,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惹你烦心。
这样不好吗,景漠宇……”她仰头看着他,酒精不知怎么涌进了眼睛里,烧得她眼睛发烫,直往外冒热气,“从今往后,你不用再管我,要管我,也该是齐霖管我。”
他讶然地看着她。
她朝他笑笑,扯回被他禁锢的手臂,对他挥手告别:“哥,我回去睡了,晚安!”
……
从那天后,她再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他来T市出差,说要“顺便看看她”,她也总是说很忙,对他避而不见。她怕见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对他的思念,灭绝的执念又会复燃。
许多事,景安言并不知情。其实,她二十岁生日那天,在她进门的半小时之前,景漠宇从景昊天的手中接过一份等待他签字的《领养关系解除协议》,上面明确地写着景漠宇不再是景昊天的养子,与景家再无任何关系,他也没有资格继承景天集团的股份。
一份冰冷的协议书斩断了二十五年的父子之情,景漠宇不能相信,一字一句将文件上的文字看了两遍,便不得不相信。明知道原因,他还是想听景昊天亲口说出来:“为什么?”
“你要娶言言,这是必须办理的法律手续。”
“如果我不娶她呢?二十五年的父子之情就到此为止?”
景昊天的脸色沉了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枚钻戒,放在桌上:“你愿意娶言言,你就是我景昊天的女婿,景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景天公司的股份也都是你的!你不娶言言,景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以后你也不要说你姓景!”
这就是景昊天,霸道得不可理喻。
“爸,如果让言言知道,我是为了景家的家产才娶她,她会怎么想?”
景昊天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不会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景漠宇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上名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这就是景漠宇,骄傲得不可一世!
“爸,景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但是,你对我有二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我姓景,这一辈子都姓景。”
“你!你——”景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景安言带着一脸的欢快走进家门,一见到他们,几步跑到景漠宇的跟前,等着他的拥抱,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将双手放在背后,藏起手中的《领养关系解除协议》。
她失望地努努嘴,摊开双手:“我回来看我的生日礼物,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想对她笑一笑,终究没有笑出来:“在公司里。我去公司办点事,晚点回来。”
说完,他匆匆离去。
景漠宇刚走进公司,他的特助金展鹏追随而来。金展鹏的身形有些消瘦,很高,墨色的短发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干练,狭长的眼睛凌厉,做事干净利落,一身黑色西装,总是不苟言笑,一张冰块脸简直和景漠宇如出一辙。
金展鹏跟随景漠宇走进办公室,递给他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景总,这是您给景小姐的生日礼物。车已经安排好了,您要现在去机场吗?”
他摇摇头:“言言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那你在T市的行程……”
“都取消吧,我今天要陪言言过生日。”
“好。”金展鹏应了以后并没有离开,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闭了嘴。
景漠宇看他一眼,问:“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是,人事部的杨经理在等您,他说景爷刚才打来电话……”他观察着景漠宇的脸色,缓缓地说,“要他们尽快选出个人来接替您。”
见景漠宇重重地揉了揉额头,金展鹏便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才说:“杨经理不敢妄动,来请示您的意思。”
“让他回去吧。告诉他,老爷子今天心情不好,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消气了。”
“好!我明白了!”金助理长舒了一口气,安心地出去。
景漠宇伸手拿过桌上的礼品盒,打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纯银的城堡,城堡里住着快乐的公主和她深爱的王子。这是景天公司即将推出的第一款纯银制品,也是他亲自为景安言设计的。
她总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每天做着公主的美梦,等待着一个王子给她满满的爱和幸福快乐的未来,而他只是寄居在别人屋檐下身世不明的养子,不,现在他连养子都不是了。
他不但一无所有,还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回报景家,为景昊天打造一个全新的景天公司,他给不起她想要的爱,给不起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