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把田大人找来,打扰田大人歇息,主要是事情太紧急太重大了。”霍光带着歉意说。
“大将军太客气了,能为您分担点事情,是下官的荣幸。”
“老夫与田大人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你看这当今皇上……”霍光欲言又止。
“是个无道昏君。”田延年脱口而出。
“你也是这样认为?”霍光惊喜问道。
“朝中大臣大多这样认为。”
“唉,选他为君,这是老夫平生办的最大一件错事,后悔不已啊!”霍光叹了口气说,“再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必将危及大汉社稷、危及你我等朝廷臣官。老夫思虑再三,打算将他废掉。不知田大人如何?”
田延年正欲表态,看见冯子都端茶进来,欲言又止。虽然他知道冯子都是深受霍光恩宠的心腹,但此时谈的是废除当今皇上这样天大机密之事,田延年还是心存顾虑。
霍光明白田延年心思,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待冯子都出去后,又问道:“田大人认为可否?”
田延年早已感到刘贺不宜做皇帝,心里根本没有什么顾虑,便对霍光说道:“下官完全拥护大将军的果敢决断。大将军您是国家的柱石,您觉得这个人不适合做皇帝,那为什么不奏明太后,另立一位贤君?”
霍光明白田延年的言外之意,是建议自己打着皇太后的旗号行废立之事。但霍光心里清楚:眼下朝廷上下内外都明白,所谓的皇太后,只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是霍光我自己的外孙女,以皇太后的名义行事,其实还是会认为是我霍光的主意。想到这里,霍光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霍光沉默一会,向田延年问道:“我现在确实想这样干,但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类似的先例?”
田延年一听,马上回答说:“当年伊尹是商朝的宰相,为了国家的安定将商王太甲废黜,后世因此都称颂伊尹是忠臣。现在大将军敢于这么做,那便是汉朝的伊尹啊!”
霍光虽说被人称为“不学无术”,但“伊尹废太甲”这样著名的历史故事,听他父亲生前多次讲过,那还是知道的。他之所以首先找田延年再三征询意见,因为田延年不仅是他的亲信旧部、是掌握财经大权的重臣,而且还是一位敢作敢为的豪情侠胆之士。既然田延年明确表态支持他废旧立新,他便增强了底气、胆气和狠气,决意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行动了。
“好,老夫就把这件事情做了!”霍光站起来坚定说道,“为了让你能自由出入宫廷,更方便地参与大事,我给你加一个给事中的兼职。”
“感谢大将军信任。”田延年起身谢道。
于是霍光命田延年迅速去找车骑将军张安世和丞相杨敞,秘密商议谋划废黜刘贺,另立贤君。
废帝计划正在秘密地进行,刘贺还有阻止的最后机会,但他却因为他的性格品行永远错失了。
太仆副职太仆丞张敞,也就是著名成语“张敞画眉”的张敞,见刘贺行悖无道,很为朝廷前途担忧,就勇敢地向刘贺上书劝谏说道:“孝昭皇帝早逝,没有后嗣,朝中大臣因此忧虑惶恐,选择贤能圣明者承继帝位,到东方迎接皇上您进京之时,唯恐跟随您的从车行进迟缓。如今皇上正当盛年,初即帝位,天下之人无不擦亮眼睛,倾耳静听,盼望看到和听到皇上的良行善政。可是现在辅国的重臣尚未得到褒奖,而原来在昌邑国驾车的小吏却先得到升迁,这是个很大过失。”
“又是一个霍光的人。”刘贺接到看后,扔在一旁不理。
早上,刘贺照常外出游乐,被博士、光禄大夫夏侯胜看见。这个夏侯胜学问精深,是今文尚书学“大夏侯学”的开创者,为人刚直不阿、质朴守正。他跑步上前,挡在刘贺的车前进谏说:“皇上,天久阴却不下雨,是预示有臣下在谋算居上位者的征兆,皇上您还要到哪里去?一旦下臣他们作乱,皇上怎么办?”他意在暗示刘贺,朝廷局势恐怕有变。
“一个腐儒,竟敢对朕口出妖言。来人,将他捆了,交给御史府的官吏治罪。”刘贺大怒。
这是因劝谏被刘贺关押的第二人。在此之前,侍中傅嘉多次上书劝说刘贺,刘贺也令人将他绑起来关进监狱。
夏侯胜被捆绑送到御史府,御史府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连忙向御史大夫蔡义报告。御史大夫蔡义一听,感觉事大,连忙叫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赶快去大将军府向霍光报告。
此时,霍光正在与张安世商议如何废黜刘贺。张安世在田延年告知霍光决定废黜刘贺之后,便前来与霍光面谈。霍光见张安世同意他的计划,便与他进而商谈具体行动方案。
听完御史府负责处理夏侯胜的官员的报告,霍光心里大惊,连忙叫他在旁边屋里等侍。
“张大人,你怎么将这么重大机密的事情泄露了?”霍光一回到室内便生气地责问张安世。
“我绝对没有。”张安世起身回道。
“那夏侯胜怎么知道有人要废黜刘贺?”霍光问道。
“夏侯胜知道了?”张安世惊讶反问。
“是啊。”霍光示意张安世坐下后,将夏侯胜一事告诉张安世。
“那大将军可以将夏侯胜大人传来询问。”张安世建议。
“对。”
霍光说完出去,令在旁边屋里等侍的御史府官员将夏侯胜立即带来。
“夏侯大人,你怎么知道有人要谋算皇上?”夏侯胜一进来,霍光急切正色问道。
夏侯胜被今天的遭遇弄糊涂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仍平静回答说:“回禀大将军,《洪范五行传》里说:‘君王不仁德有过失,上天就以久阴不雨来警示他,此时就会有臣下谋害君上。’我只是根据天气和经典对照推算,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说‘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阴谋’。下官整天呆在室内研读经典,并不确切知道有哪位臣官要谋算皇上。”
霍光闻言心里大惊,觉得此人有其特用,一定要网纳重用,从此他才真正重视精通经书的儒士。
“原来是这样。那夏侯大人何罪之有?”霍光认为夏侯胜劝谏皇上无罪,便令御史府官员将夏侯胜释放。
“谢大将军!”
“慢,夏侯大人,老夫想请你给太后讲授《尚书》,行吗?”在夏侯胜和御史府官员走了几步后,霍光说道。他想到群臣以后要向东宫上奏政事,太后要过问朝政,应该懂得点经术。
“这是下官的荣幸。”夏侯胜拱手说道。
御史府官员和夏侯胜走后,霍光和张安世仍心惊不已。
“如果朝中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定会告诉皇上,他肯定要惊觉,那时再行动就很可能出现危险。”霍光擦着汗说道。
“大将军说的对,为防不测,必须果断采取行动了。”张安世握着手说。
“好!”霍光和张安世立即决定:当晚派田延年告诉杨敞,让他知道以便共同行事;明天早朝后召集朝中官员,通告废黜之事以取得同意和支持;接着率领群臣面奏太后,请皇太后以皇太后之名下旨废黜昏君。
霍光为了麻痹刘贺,下午特地进宫,坐在殿门等着刘贺回宫。
“大将军,您找朕有什么要事?”刘贺跨上殿门前台阶,看见了霍光,高声问道。
“皇上,夏侯胜学问精深,为人刚正,对皇上忠诚可嘉,老夫认为不但不能关押,还应提拔重用。”霍光起身上前拱手说,他接着建议提升夏侯胜为主管皇太后宫的长信少府,赐予关内侯,增加千户的食邑封地,让他参与朝廷重大谋划决策。
刘贺见霍光如此示弱,心花怒放,说了句“好吧,就准大将军所奏”,随即转身,就去与他的一帮旧臣寻欢作乐去了。
望着摇头晃脑而去的刘贺,霍光脸上露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