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长久的寂静唤回纪新雪的理智,他握紧手的金锁,在嘉王的注视下挺直背脊试图蒙混过关。
‘要我不心慌,你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耳背。’
可惜嘉王根本就不理会纪新雪的小把戏,他若有思的望着纪新雪,“你怎么知道你是男人,知道多久?”
纪新雪想了想,考虑到嘉王的感受,选了个比较合理且能让嘉王接受的时间,“去寒竹院读书后。”
“啧。”嘉王倾身将纪新雪拉到面前,“说实话。”
“真的是去寒竹院之后。”纪新雪试图用真诚的目光打动嘉王。
他倒是不介意让嘉王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性』别的事,但也不能告诉嘉王他是因为有上辈的记忆才知道自己是男人。
纪新雪会轻易在嘉王面前说出‘两个男人怎么能定亲。’除了难接受嘉王为他和虞珩定下口头婚约,还因为他从未特意对嘉王隐瞒他知道自己的『性』别。
最难接受伪装成小娘的时候,纪新雪和钟娘生活在王府角落的院里。
纪新雪仍旧对钟娘含有戒心时,不想暴『露』自己生而知之,自然不能简单粗暴的他是男人为理由,拒绝和钟娘学习女礼仪。
到纪新雪接受钟娘是他这辈的母亲,逐渐能体会到钟娘的心情和难处后,纪新雪不忍心再惹钟娘担忧,愿意在钟娘面前扮演天真无邪的女儿。
儿知道自己的『性』别,为了活下去才扮演女儿。
儿不知道自己的『性』别,凭借本能和他人引导拥有女儿的姿态,真心为自己是小娘。
两在多愁善感的钟娘眼不亚于天差地别。
前就算是纪新雪告诉钟娘,他已经想通活着最重要,现在必须扮演小娘不代表一辈都能扮演小娘,他不觉得扮演成小娘是痛苦的事。
钟娘的『性』格,会固执的认为纪新雪是在强颜欢笑,为此伤心不已的时日夜担心纪新雪会突然改变想法,将要命的事抖搂出去。想尽办法控制纪新雪的思想和行为。
后会让钟娘怜惜纪新雪,竭尽全力的让纪新雪维持现状。
纪新雪向来不喜欢沾染没必要的麻烦。
瞒着钟娘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事,既能让钟娘少担心受怕,又能减少他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后来纪新雪封县主,他和钟娘终于能搬出王府角落的院,纪新雪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钟娘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还没纪新雪做出决定,钟娘就因为纪新雪逐渐脱离的掌控日渐惶恐,试图变本加厉的控制纪新雪。
纪新雪知道钟娘对他没有恶意,但他没办法忍受钟娘的掌控欲。
告诉钟娘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除了让钟娘更没有安全感之外,没有任何积极作用,反而极有可能导致心神大『乱』的钟娘做出疯狂的举动。
从此之后,纪新雪不仅断绝主动告诉钟娘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想法,每次见钟娘的时候,还会故意穿鲜艳的衣服梳精致的髻,扮演乖巧懂事的女儿,试图此让钟娘变得平和。效果没在钟娘身上体现,逐渐消弭纪新雪对女装的厌恶。
如今他穿新衣服换新首饰的时候,甚至会有给游戏人物氪金买皮肤的快乐。
相比面对钟娘时,坚决不让钟娘察觉到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态度,面对嘉王时,纪新雪的态度就比较随便。
反正嘉王早就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但纪新雪也没想过要主动与嘉王坦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没必要,而且有些奇怪。
为了阿耶的好心情考虑,还是不要说了。
如此突如其来的暴『露』,虽然没在纪新雪的计划,但也不至于让纪新雪大失方寸。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理由,让嘉王觉得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合理。
短暂的思考后,纪新雪将时间定在去寒竹院读书后。
他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接触龄小郎君,也是上学后逐渐和钟娘疏远,钟娘已经被禁足在栖霞院,绝不能再背黑锅被嘉王迁怒。
纪新雪想的很周全,但嘉王不相信。
钟娘突然求见嘉王,纪新雪是个小郎君威胁嘉王,要求嘉王答应将纪新雪嫁给钟十二郎的时候,钟娘话语间都是纪新雪还不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意思。
嘉王不认为纪新雪从小被当成小娘养大,突然知道自己是小郎君后能坦然接受现实。
“撒谎!”嘉王将纪新雪半搂在怀,低声威胁,“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人将你的兔和鸡都送走,养羊的庄也不许你再去。”
纪新雪听出嘉王话语的认真,不得不换个套路,他苦恼的皱起眉『毛』,慢吞吞的道,“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男人,但是不记得是如何知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阿耶来看望过我,但有一小段记忆,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从未与人提起过。”
“嗯”嘉王凝神点头,示意纪新雪继续说。
“小阿婆对我说过当年的事。”纪新雪的语气陡然变得失落,将脸缩进嘉王怀,紧紧抱住嘉王,闷声道,“阿耶,我必须得是小娘才能活下来,是不是?”
嘉王心大为震撼,他知道纪新雪聪慧懂事,没想到纪新雪能藏住这样的大事。
纪新雪说从小有印象觉得自己是男人,嘉王反而不觉得奇怪。
幼儿并非没有记忆,长大后仍旧记得小时候生的某个片段是极为常见的事。也许是钟娘在纪新雪尚不记事的时候,当着纪新雪的面说过什么,被纪新雪记在心。
嘉王抬手抚在纪新雪的后脑上,狠心回答纪新雪的疑,“是,如果你不是小娘,圣人不仅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钟家和王府。”
“如果有天这件事暴『露』,我会告诉圣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男孩。”嘉王昂起头,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声音越的冷漠,“还会亲自将你献给圣人入『药』,换取王府其他人被圣人原谅的可能。”
纪新雪更用力的将自己埋入嘉王怀,乖巧的道,“我知道了,阿耶,我也会说我始终为自己是女孩,从未想过自己是男孩。”
早在想通钟娘为什么又被禁足的时候,纪新雪就知道嘉王不会承认对当年隐瞒『性』别的事知情。
嘉王没想到纪新雪会是这种反应,准备教导纪新雪的话全都没了作用。他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今日的茶苦得厉害,仿佛从胃通到心肝脾肾,无一处不苦。
沉默良久后,纪新雪闷声闷气的开口,“阿耶,我和虞珩都是男人,不能定亲。”
他不想知道嘉王交换信物定下口头婚约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但他必须提醒嘉王,他是儿不是女儿。
嘉王垂下眼帘,忽然冷哼,“难道钟十二郎是女人?”
纪新雪下意识的道,“那怎么能一样?”
如果他『性』别的秘密暴『露』,表兄肯定逃不了被焱光帝清算,能秋后斩都是焱光帝心情不错的好结果。
虽然表兄在这件事全然无辜,但娶他也能算得上是自救。
虞珩......虞珩本就很惨,搅合进他的事岂不是更惨?
万一洞房花烛夜,现还没他大,岂不是要自闭。
虞珩怎么会突然托清河郡王世来王府提亲?
纪新雪下意识的回避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为虞珩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入宫前还和虞珩在宫门前见过面,虞珩对托人到王府提亲的事半点没『露』口风,是不是因为虞珩也不知道清河郡王世会不会到王府提亲。
结合他入宫前已经退兵的靺鞨在他入宫后再次进攻蓟州关和平州关。
也许虞珩是怕他被选去和亲,才托清河郡王世在靺鞨有变的时候来加嘉王府提亲?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自觉想通的纪新雪稍稍放下心。
嘉王想不出虞珩和钟十二郎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权宜之计?
他懒得再思索这糟心事,拍了拍纪新雪的背,吩咐道,“收好虞珩的金锁,王府若是倒了,你拿着金锁去求他救命。”
到时候纪新雪是否能继续隐瞒『性』别,还是暴『露』『性』别仍旧能打动虞珩,全看纪新雪的命。
他能帮纪新雪抓住这个保命的机会。
“阿耶胡说!”纪新雪顶着蹭的『乱』七八糟的头支棱起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嘉王。
王府怎么可能会倒?
嘉王失笑,他已经见识到纪新雪不动声『色』隐瞒心思的能力,不介意多教纪新雪些,“我不是与你说过建兴帝和元王的事?这种事但凡参与进来,皆是身不由己,就算胜利无心痛打落水狗,也有数不尽的鼠想要分食狗肉。”
纪新雪咬住腮侧软肉。
他想嘉王,为什么要争,守着王府过平凡的生活不好吗?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心知肚,是否入局不是嘉王说了算。
当年的建兴帝也没想争。
结果呢?
若不是有安国长主和元王,不知道会被圈到哪个苦寒之处,悄无声息的病逝。
嘉王故意曲解纪新雪满脸沉重的原因,语气轻快的道,“放心吧,要我没出事,就不用你拿着金锁上赶着去看虞珩的脸『色』。”
新帝不限制他和外界的来往,他就有办法让口头婚约作废。
纪新雪回到墨院,才惊觉忘记嘉王‘清河郡王世为什么忽然来提亲。’。
他看了眼天『色』,打消再回前院找嘉王的想法。
算了,没嘉王,虞珩也可。
因为刚与嘉王说过『性』别的题,晴云拿着条豆绿长裙要给纪新雪换上的时候,纪新雪摇了摇头。
他从指了条朱红烫金边的长裙,选『色』绣凤纹的上衣。
打开妆奁,取出枚羊脂玉蝴蝶系在腰间,又选了精巧的蝴蝶步摇和两根小巧的玉蝙蝠簪。
照了下镜,纪新雪仍旧觉得不满意,让碧绢将他耳朵上的玉耳坠换成流苏样式的红宝石耳坠,果然更衬他的衣服。
碧绢眼闪过惊艳,“县主肤『色』,穿红『色』极好看。”
或说穿的越奢华越好看,否则衣服配饰没办法匹配纪新雪的容貌,总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晴云捧着装花钿的盒和首饰盒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望着纪新雪,“花钿样式都有些繁复,在眉心点上朱砂也极好,头上的两根玉簪有些素,换两根金簪怎么样?”
纪新雪摇了摇头,按照晴云说的打扮,好看是好看,但过于招摇。
若果嘉王能......他一定要盛装打扮庆祝。
重新梳洗过,余下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
晴云将装花钿的盒和首饰盒收起来后,又捧着各『色』布头来给纪新雪看。虽然天气还炎热,但已经是夏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入秋,要早些开始准备秋装。
纪新雪在盒挑挑拣拣,又让碧绢拿笔墨来,亲自画了几幅衣服的款式。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刚搬入栖霞院,连布料都认不全的他。
拜每季度都拿着时兴衣服册给他看,让他挑选搭配的虞珩赐,纪新雪觉得如果没有嘉王养他,他找个布庄专门给人画衣服样也能养活自己。
纪新雪隔差五就会给他手的布庄画些新样式,让布庄卖成衣,效果出乎预料的好,仅仅半年的功夫,布庄的收益就翻了两倍,纪新雪已经在考虑开分店的位置。
一口气画了七幅图,纪新雪长长的舒了口气,压抑的心情逐渐变得轻松,他又画了系在腰间的猫戏『毛』线球坠,注猫儿用黄玉雕制,『毛』线球用玉。
第二次入宫,众人心仍旧压抑比上次少了紧张。
纪新雪下了马车就看到正站在安国主府马车前望着他的虞珩,他朝着虞珩的方向招了招手,连四娘都顾不上,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哎?”纪璟屿想要阻止纪新雪捞了个空,注意到纪新雪比平日用心许多的衣服和配饰,纪璟屿深深的叹了口气。
虞珩望着纪新雪跑向他的身影,紧张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怕纪新雪会因为骤然停下身形不稳。
纪新雪稳稳的停在虞珩面前,开门见山的道,“你托清河郡王世去找我阿耶提亲?”
虞珩遗憾的收回手臂,“嗯。”
“为什么?”纪新雪紧紧盯着虞珩的眼睛。
虞珩转身避开纪新雪的目光,“不为什么。”
“怎么可能不为什么?”纪新雪急了,直接将已经为虞珩找好的理由说出来,“你是不是担心圣人选我做和亲主?”
不是,是想娶你,永远不分开。
虞珩稍作犹豫,点了点头,承认纪新雪的猜测。
他不敢对纪新雪表心意。
今天回府后,虞珩研读许多情爱方面的话本,结合他和纪新雪的情况带入,已经纪新雪还没对男女之情开窍。
话本上的女郎们几乎都有表哥和从小相交的好友,最后喜欢的都是突然出现的人。
万一他对纪新雪表心意,让纪新雪将注意力放在男女之情上,纪新雪反而现喜欢的人不是他怎么办?
反正嘉王已经答应他的求亲,不如和纪新雪保持现状。
要他们能按部就班的定亲、成亲,阿雪一辈不开窍也没关系。
见到虞珩点头,纪新雪脸上浮现媚的笑容。
他就知道,肯定不会出题。
“好兄弟!”纪新雪踮脚拍了拍虞珩的肩膀,“你有喜欢的小娘,一定要来告诉我,我立刻将金锁还给你。”
虞珩眼闪过苦涩,更不敢表对纪新雪的喜欢,能默不作声反抗,用嘉王收下金锁后没再让钟十二郎去嘉王府安慰自己。
阿雪知道他们有口头婚约后,对待他的态度没有改变,还穿了身格外好看的衣服,想来并不排斥将来与他成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