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化的尸体被带走了,地上只剩下拖拽的血迹,泓心反锁房门,守在日记本的灰烬旁,听着钟摆发出的咔哒声,一言不发。
听见开门声,似乎是爹回来。他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试探性地敲了两下。
“泓心?你在里面么?”爹顿了顿。
“今天中午的事...是我态度不好,不过神明大人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咱们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泓心将脸埋得更深了,她对爹口中所谓的好日子毫无兴趣,与孟化的长情相伴中,他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孟化的死,已然让她看不到未来。
何况,她已经不相信爹了。
泓心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绣花针,挽起裤腿,用本能带动她仅存的意识,书写最后的思考。
神明是虚伪的,他们从不像传说中般悬壶济世,也不似文人歌颂大爱无疆。他们根被没有必要去关注自身利益外人们的死活,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能够被驾驭,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将我困在轮回之中,为的是不将神明的真相扩散出去,现在好了,你们的愿望已经实现,我也可以解脱了。
左腿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她从容地擦拭渗出的血液,以免弄脏衣服。
为了体面地离开,她穿上了最华丽的衣服,也准备了最锋利的刀。
爹疯狂的撞门和恳求声并没有让泓心产生丝毫动摇,反而愈发镇静。
她挽起袖子,将锋利的刀刃摁在手腕上,轻轻划动。
一瞬间的刺痛后,鲜血顺着纤细的手腕流淌。
也许是已经万念俱灰了,割腕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痛,反而让她觉得,浑身很轻松。
在等待身体逐渐冷却的时间里,她再一次拿起绣花针,挽起另一条裤腿,从脚踝到膝盖,一笔一划地刻孟化的名字。
“孟化,字忆雨。”她轻声喃喃。
当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右腿上已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的名字,从指尖蔓延到心脏的冰冷宣告她生命的离去。
视线开始变得恍惚,她似乎听见爹破门而入的声音,爹包扎她的手腕,背起她拼命寻找大夫...但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恍惚间,她的意识飞出了身体,飞到身体上方的位置,向下俯瞰奄奄一息的自己——已经浑身冰冷的自己。
她听见爹绝望的哭喊声...但一切的声响色彩都已抹除,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任何事物...
直到身体被无情地拉回现实,朦胧中,听见了渺远的鸟啼,她睁开眼。
“奇怪...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愣住了,因为那个日记本仍完好无缺地摆在桌上,微风轻轻掀起它的一角。
“为什么...我还在轮回。”泓心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同样完好无损。
对于神明而言,他们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
她试图保持理智,像之前那样寻找解决方法,但当她提起笔,回想起暴戾的爹,怯懦的孟玥,冷酷无情的张煜,以及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戕害他人的万秋尘,她的心中就升起翻江倒海的抵触感。
没错,她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了,除了孟化。
孟化一定会听她的倾诉,一定会保护她...但那又如何?凭借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神明抗衡...
忽然,门被叩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是熟悉的暗号,泓心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见到熟悉的面孔,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孟化怀中,止不住抽噎。
“受什么委屈了吗?”孟化抱住她,轻抚她的后颈,温柔的抚摸渐渐缓解泓心激动的情绪。到那时,
他握住泓心的肩,轻声问。
“现在,可以说了么?”
可以说么...?就在话到嘴边时,她欲言又止。
说到底,将这些经历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只会招致更大的灾祸,甚至再一次害了孟化。
而且...泓心紧盯着孟化的眸子,像是要看穿什么。
“孟化...你真的是...孟化么?”
孟化顿了片刻,“噗嗤”笑了。
“我当让是我自己,还能有假?”
“那...你会一如既往地包容我么?”泓心的眼神中写满了乞求。似无依无靠的婴儿。
“当然会了,再无理取闹的请求,我都会答应。”
“那好...”泓心低下头,挽住孟化的手。
“我们逃吧...逃离我爹,逃离村子,逃到陌生的天涯海角,远离人群,与世隔绝,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定居,再也没有人能找到我们...到那时,我们可以迎着大海许下誓言,结为夫妻,你可以趁风平浪静的日子摇桨打渔,我会把咱们的小屋收拾地井井有条,坐在门口等你回来。”
“如果收获颇丰,我就给你做一桌子佳肴,如果不尽人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开垦一片荒地,平时种点瓜果蔬菜,每个月去几十里外的小镇上买点必用品...我手很巧的,反正也没别人,平常的衣服缝缝补补就能凑合穿了。”
“虽然不太愿意,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如果你觉得他一个人太孤单的话...我也不介意要两个...我也不讨厌小孩子。”
“就这样,我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平平安安地度过一辈子,等我死后,埋在临海的沙滩上,立一块小小的石碑,那样的话,我也许很快就会被海水冲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再没有人记得我,我们的爱情,只属于彼此。”
微风吹起泓心的发鬓,带着眼角的晶莹划出一道淡淡的痕。她知道自己又没忍住哭了。
“我...”孟化有些语塞。
泓心:“抱歉...是我说的太突兀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我已经退无可退了...好哥哥,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