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重阳宫大战
杨孤鸿的天竺之行开始了。
其实说是西游,还不如说是他借故踏上猎获神雕美人的正途。
他离开正途已久很久很久了,现在洪凌波怎么样他不知道,也没功夫去管。他本来是要上终南山的,岂料却惹上了那么大群女人。当然,这些都是神雕那个江湖里没有写到的另个江湖,另群人的江湖。而神雕才是这个时代最顶上的江湖,是时代最风云的人物的汇聚。
这日,杨孤鸿安抚好自己的群妻子,让她们都回长春堂等着自己西游归来,然后在众女的哭哭啼啼拉扯着的相送之下快马离绝尘而去,开始了他另段猎艳之旅。
当然,首要的目的地不是天竺,而是终南山。
小龙女,你我来了,你等着!
杨孤鸿策马奔出数十里,然后弃马不用,改这段时日来的猪哥模样,换回他纵横天龙时的儒雅范儿,自然,也不想再扮猪吃虎,照旧是个横空出世的无敌高人。他决定,要将天龙八部内的武林绝学拿到神雕里来好好试试,看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他们如何抵挡?
唯不变的是,杨大帅哥膨胀的心,经历了和火凤冷如冰她们这群女人的熏陶,他在真正面对女人之时,自然不会再如在天龙八部之中那般客客气气了。
再说郭靖这日清早起来,带备银两行李,与大师父、妻子、女儿、武氏兄弟别过,带着杨过,乘船到浙江海边上岸。郭靖买了两匹马,与杨过晓行夜宿,路向北。杨过从未骑过马,但他内功略有根柢,习练数日,已控辔自如。他少年好事,常常驰在郭靖之前。
不日,两人渡过黄河,来到陕西。此时大金国已为蒙古所灭,黄河以北,尽为蒙古人天下。郭靖少年时曾在蒙古军中做过大将,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两匹极瘦极丑的驴子,身上穿了破旧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庄汉相似。杨过也穿上粗布大褂,头上缠了块青布包头,跨在瘦驴之上。这驴子脾气既坏,走得又慢,杨过在道上整日就是与它拗气。
这天到了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
杨过自离离桃花岛后,心中气恼,绝口不提岛上之事,这时忍不住道:“郭伯伯,这地方倒有点像咱们桃花岛。”
郭靖听他说“咱们桃花岛”五字,不禁怃然有感,道:“过儿,此去终南山不远,你在全真教下好好学艺。数年之后,我再来接你回桃花岛。”
杨过头撇,道:“我这辈子永远不回桃花岛啦。”
郭靖不意他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决绝的话来,心中怔,时无言可对,隔了半晌才道:“你生郭伯母的气么?”
杨过道:“侄儿那里敢?只是侄儿惹郭伯母生气罢啦。”
郭靖拙于言辞,不再接口。
两人路上冈,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座庙宇。郭靖见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子拴在庙外松树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僧人,见郭靖打扮鄙朴,神色间极是冷淡,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
郭靖与杨过坐在松下石凳上吃面,转头,忽见松后有块石碑,长草遮掩,露出“长春”二字。郭靖心中动,走过去拂草看时,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首诗,诗云:“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津灵。”
郭靖见了此诗,想起十余年前蒙古大漠中种种情事,抚着石碑呆呆不语,待想起与丘处机相见在即,心中又自欣喜。
杨过道:“郭伯伯,这碑上写着些甚么?”
郭靖道:“那是你丘祖师做的诗。他老人家见世人多灾多难,感到十分难过。”
当下将诗中寒义解释了遍,道:“丘真人武功固然卓绝,这番爱护万民的心肠更是教人钦佩。你父亲是丘祖师当年得意的弟子。丘祖师瞧在你父面上,定会好好待你。你用心学艺,将来必有大成。”
杨过道:“郭伯伯,我想请问你件事。”
郭靖道:“甚么事?”
杨过说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郭靖脸上变色,想起嘉兴铁枪庙中之事,身子微颤,黯然不语。杨过道:“是谁害死他的?”
郭靖仍是不答。
杨过想起母亲每当自己问起父亲的死因,总是神色特异,避不作答,又觉郭靖虽然待己甚是亲厚,黄蓉却颇有疏忌之意,他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这时忍不住大声道:“我爹爹是你跟郭伯母害死的,是不是?”
郭靖大怒,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厉声道:“谁教你这般胡说?”
他此时功劲何等厉害,盛怒之下这么击,只拍得石碑不住摇幌。杨过见他动怒,忙低头道:“侄儿知道错啦,以后不敢胡说,郭伯伯别生气。”
郭靖对他本甚爱怜,听他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慰他几句,忽听身后有人“咦”的声,语气似乎甚是惊诧。回过头来,只见两个中年道士站在山门口,凝目注视,脸上大有愤色,自己适才在碑上这击,定是教他二人瞧在眼里了。
两个道士对望了眼,便即出寺。郭靖见二人步履轻捷,显然身有武功,心想此去离终南山不远,这二道多半是重阳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或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他自在桃花岛隐居后,不与马钰等互通消息,是以全真门下弟子都不相识,只知全真教近来好生兴旺,马钰、丘处机、王处等均收了不少佳弟子,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响,平素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了无数好事,江湖上不论是否武学之士,凡是听到全真教的名头,都是十分尊重。他想自己要上山拜见丘真人,正好与那二道同行。
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只见那两个道士已快步奔在十余丈外,却不住回头观看。郭靖叫道:“二位道兄且住,在下有话请问。”
他嗓门洪亮,声呼出,远近皆闻,那二道却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郭靖心想:“难道这二人是聋子?”
足下微使劲力,几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旁,抢在前头,转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
说着唱喏行礼。
两个道人见他身法如此迅捷,脸现惊惶之色,见他躬身行礼,只道他要运内劲暗算,急快分向左右闪避,齐声问道:“你干甚么?”
郭靖道:“二位可是终南山重阳宫的道兄么?”
那身材瘦削道人沉着脸道:“是便怎地?”
郭靖道:“在下是长春真人丘道长故人,意欲上山拜见,相烦指引。”
另个五短身材的道人冷笑道:“你有种自己上去,让路罢!”
说着突然横掌挥出,出掌竟然甚是快捷。郭靖只得向右让过。不料另个瘦道人与那矮道人武术上练得丝丝入扣,分进合击,跟着掌自右向左,将郭靖拦在中间。这两招叫做“大关门式”原是全真派武功的高明招数,郭靖如何不识?他见二道不问情由,上来就使伤人重手,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有何误会,当下既不化解,亦不闪避,只听两声,二道双掌都击在他的胁下。
郭靖中了这两掌,已知对方武功深浅,心想以二人功力而论,确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与自己算是同辈。他在二道手掌击到之时,早已鼓劲抵御,只是内力运得恰到好处,自己既不丝毫受损,却也不将掌力反击出去令二人手掌疼痛肿胀,只是平平常常受了,恍若无事。
二道苦练了十余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竟然如中败絮,全不受力,心中惊骇无比,当下齐声呼啸,同时跃起,四足齐飞,猛向郭靖胸口踢到。郭靖暗暗奇怪:“全真弟子都是有道之士,待人亲切,怎地门下弟子却这般毫没来由的便对人拳加?”
眼见二人使出“鸳鸯连环退”的脚法,仍是不动声色,未加理会。但听得拍拍拍,波,数声响过,他胸口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二道每人均是连踢六脚,足尖犹如踢在沙包之上,软软的极是舒服,但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下惊诧更比适才厉害了几倍,心想:“这贼子如此了得?就是我们师父师伯,却也没这等功夫。”
斜眼细看郭靖时,见他浓眉大眼,神情朴实,身粗布衣服,就如寻常的庄稼汉子般,实无半点异样之处,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杨过见二道对郭靖又打又踢,郭靖却不还手,不禁生气,走上喝道:“你这两个臭道士,干么打我伯伯?”
郭靖连忙喝止,道:“过儿,快住口,过来拜见两位道长。”
杨过怔,心想:“郭伯伯没来由,何必畏惧他们?”
两个道士对望眼,刷刷两声,从腰间怞出长剑。矮道士招“探海屠龙”刺向郭靖下盘,另个使招“罡风扫然神往,问道:“那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罢?”
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
郭靖道:“啊,原来是女的。”
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相事,与先师结为夫妇。当年二人不断的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后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总是难以忘怀,常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对那位前辈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道:“那又何必了。”
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番美意,自是路忍让。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是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是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败。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红,无言可答,终于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道:『又定甚么规矩了?』那人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了,你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否则便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得另行他娶。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你自杀?只是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踌躇。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这个缘份。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做得到,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这样。『“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大家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好,那就胜了。『先师摇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那人道:』若是我能,你就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正好乘此下台,成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场比武就不了了之,当即说道:』你若有此能耐,我自然认输。要是你也不能,咱俩不分高下,也不用再比了。『”那人凄然笑,道:』好啊,你做定道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摸了阵,沉吟良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自来出家之人,第位英雄豪杰是张子房。他反抗暴秦,不图名利,是你的先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先师见她手指到处,石屑竟然纷纷跌落,当真是刻出个个字来,自是惊讶无比。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首诗的前半截八句。
“先师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郭靖惊讶不已,伸手指再去仔细抚摸,果然非凿非刻,当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位前辈的指上功夫,也确是骇人听闻。”
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师,骗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妻子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去。”
郭靖睁大双眼,道:“难道这中间有诈?”
丘处机道:“这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
郭靖道:“那自然是灯大师的阳指。”
丘处机道:“是啊!凭灯大师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就算是在木材之上,也未必能刻出字来,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师出家做了黄冠,对此事苦思不解。后来令岳黄药师前辈上终南来访,先师知他极富智计,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黄岛主想了良久,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还未练成,月之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学张良般,遁世出家。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抚摸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字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
“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般无异,更是惊奇,心想:『黄药师的功夫明明逊我筹,怎地也有这等厉害的指力?』时满腹疑团,突然伸手指在岩上刺,说也奇怪,那岩石竟被他刺了个孔。就在这里。”
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处。
郭靖摸到个子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般,全然吻合,心想:“难道这岩石特别松软,与众不同。”
指上运劲,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隐隐生疼,岩石自是纹丝不动。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这傻孩子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摸良久,原来她左手掌心中藏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来依样葫芦。”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实不在那位女前辈之下,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何处。”
心下好生挂念。
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在世上么?”
丘处机叹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行迹隐秘异常,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了先师之外,只怕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功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
郭靖点点头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个随身丫鬟。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自然无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声,道:“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来渊源于此。”
丘处机道:“你见过她?”
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湖曾碰上过。此人武功果然了得。”
丘处机道:“你伤了她?”
郭靖摇头道:“没有。其实也没当真会面,只见到她下手连杀数女,狠辣无比,较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
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
郭靖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