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谢灵均从刘氏手中挣脱出胳膊,又双手抵额向族老们行了个大礼。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暗藏锥心之言,只差没明摆着说,苏清可不是你们能白白欺负的,人家现在可是有了官职的人。
族老们听着,只觉得心中不快,他们难道还会惧怕一个小辈离心吗?但却未曾有人再发一言。
“便依了你吧。”一直沉默不言的苏氏族长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氏先归家去取婚书。”族长一锤定音,饶是刘氏此刻脑袋还懵懵然,也下意识地答应,面色十分复杂地看了谢灵均一眼,便退了下去。
“如今世道不平,虽不如北方诸多战事,但你一个小小女子也不能独自过活,不如依旧留在苏氏,若你有再醮之意,苏氏年轻一辈任由挑选。”
看来那些书册真是万分合族长的心意,连苏氏子弟随便挑选的话都说了出口,心知一切不过是看在她早早便送过去的那批书册的份上,谢灵均也不当真,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族长看着她的动作,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有了族长的表态,谢灵均拿到和离书十分的顺利,纵使刘氏心有不甘,觉得事情超过了自己的掌控,且她又不知道儿子的态度,但被族长强压着,便只能如谢灵均所愿。
苏家所居的小院之中,孙氏夫妇俩正面带喜意地替谢灵均收拾着行李,谢灵均本想自己搭把手,但被孙氏制止了,只说她才大病初愈,万不可劳累。
起初孙氏得知她家大娘子有和离之意还十分反对,待到后来谢灵均说出了刘氏母子想要她的命,好让苏清另娶的事实,一时照料她长大的孙氏怒不可遏地想要找刘氏讨个说法,还是谢灵均劝住了她,说如今她们都在苏氏庄园,势单力薄,惹怒了刘氏,她一包药把她们全部药死了,也没人会因此让刘氏偿命,还不如先离开苏氏,以图日后,孙氏便被说服了。
刘氏不错眼地带着王婆子盯着孙氏的动作,生怕她多拿了一丝属于孙家的物什,看着那一匹匹被抱走的绢布,刘氏脸色阴沉,便要开口。
“阿家可还记得,大郎离开那日,儿取了数十匹绢与他,生怕他跑官花用不足,如今想来也有五六月之久了。”谢灵均笑呵呵的,让刘氏本想说的话噎了回去。
林父一生只林琬一女,积累的家财尽数归于女儿的嫁妆之中,光是可直接做钱币花用的绢布便有几十匹,按如今的市价,这便是好几万钱,谢灵均算过,林琬的嫁妆总计可达十万钱之多,而如今好一点的屋舍也不过三四万钱。
然而与苏清成婚不过四年,林琬当初的嫁妆便只剩下不到三万钱。
刘氏居然还贪心不足,打着林琬剩下嫁妆的主意,好在谢灵均早在赠书之时便与族长达成了协议,族长提供一队随从护送她去往南丰县,而这些人便正在院外等候着。刘氏有所忌惮,虽然心中不甘,若谢灵均早早死了,她一个孤女,这些嫁妆还不是都归苏家所有,但即使恨得不行,众目睽睽之下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财货一点点地被搬走。
“阿家,儿这便就此别过,还望您余生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谢灵均朝着刘氏拱拱手,嘴上虽说着吉祥话,但神情却突然变得十分冷漠,像是终于撕下了往日温和的面具,看得刘氏一阵心惊,下意识倚在王婆子的身上。
“你!你!”
刘氏颤抖着手指指着谢灵均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恐慌,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当夜,便有另一仆从匆匆从苏家出来,向着府城赶去。
这便是早已在去往南丰县路途上的谢灵均所不知晓的了,只不过谢灵均就算得知刘氏立马向苏清传信,她也并不会在意,苏清那等心狠手辣之辈,即使不对她起丝毫怀疑,也并不会放过她这个原配,免得扰了他爬裙带的上升之路。谢灵均自然可以一直到最后离开之时都对着刘氏装模作样,但她仍旧选择了露出真面目,好让刘氏在她离开之后惶惶不可终日!
“林大娘子,前面有一处棚子,是否就此休息片刻?”
随从中的管事前来询问谢灵均,族长派给谢灵均的随从共有六人,个个精悍无比,应是苏氏拿得出的好手了,她一路上对这些人也颇为礼待。
谢灵均不置可否,连主带仆一行九人一进棚子便把剩下的一张长几全部占满,很快便有一对老夫妻给众人上了各色饮子,谢灵均只推脱不渴,把自己那杯让给了一个年轻随从。
棚子内除了他们这行人,另还有两张几案,突然,旁边的客人传来一阵叫好鼓劲之声,众人都不禁转头望那处看去。
只见棚子外的荒野之处,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为的却是不知是谁随手丢出去的一团果子。
而两道身影之中,一个为一只浑身漆黑目露凶光的野狗,剩下却是个披着块四处都是破洞的麻布,露出全身瘦弱凸出的骨节,头发如同野草一般的小孩。
竟是一出人与狗争食的“好戏”!
还没等到谢灵均出言制止,两个同样骨瘦如柴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后头的密林之中,谢灵均下意识地便想要跟上,却立马被孙氏拦下,考虑到林琬这身体的柔弱,谢灵均也没逞强,而是请求管事帮她去寻一寻那个孩子,管事随即派了两个人朝着小孩消失的方向赶去。
“真稀奇,这小孩不是消失了好几年了吗?我以为他早没命了。”
“看来你是好几月都没走这条路了吧,他回来可是有一段日子了。”
谢灵均听着旁边几案人的谈话,似乎是知道小孩的身世,便去打听,在钱币的作用下,谢灵均得知了那与野狗争食的孩子的过往。
小孩自幼被家人抛弃在荒野,被一头母狼捡了回去喂养长大,起初行为如幼犬,还险些被人捉去当做奇珍供贵人逗乐,但他十分有警觉地逃脱了,过了好几年才又在此处出现,不知从哪学会了人行,便也没当初那么引人注目了。
年纪有说七岁,有说十岁的,这却是没有人敢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