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宫室内,安皇无力的、仰面朝上的依靠在殿中她最爱的软榻上。她衣襟松散,凤眸无神,微微汗湿的白皙修长的天鹅颈有些扭曲,秀窄修长又白皙丰润的一只手垂在软塌之下,手上还抓着后君献上的那根精美的黄金烟杆儿。她指尖鲜红,与烟杆金黄纤细的杆身和烟杆上翠绿逼人的猫眼翡翠映衬,美艳中透着奢靡。
殿内,只有她一个人。殿门没有关闭,门外,胡嬷嬷低垂眼睑,双手交握,像是一个木偶人一般恭敬的站在殿门的一边。除她之外,宽敞精致的廊道里,再不见一个人。
“收起来吧。”许久,安皇声音微微沙哑的吩咐。
“是。”
胡嬷嬷轻而快的从殿门外走进来,伸双手从她的手中将样式精美的黄金烟杆儿接了过去。她微低着头,收拾这烟杆儿的动作,和以往无二。只是,她也不敢肯定自己这恭谨的态度,是否会激怒已然喜怒无常的安皇。她不敢抬头,每一个动作都极端的小心翼翼。
“圣师走到哪儿了?”
安皇已经尝试过停用逍遥丸。第一天,她就哈欠连天,疲乏无力;后来,更像是有虫蚁在啃噬她的关节和肌肉。她心烦意乱,还控制不住的抽搐,呕吐。她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暴躁和冲动,有一种要择人而噬的暴怒感。
如此,她哪里还能不知道罗鹄凤在密折里所说的都是真的?但,虽然李后君被悄然软禁,李家也被锦衣卫暗中管控了起来,李后君却坚称,逍遥丸乃是延年益寿的好药,锦衣卫在李家的搜查也没有有效进展;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安皇这才开始害怕,完全顾不上将锦程派往凤城外的初衷,连发了三道谕旨要召锦程回京。
“臣还未收到圣师启程的消息,”胡嬷嬷轻而微带迟疑的回禀,“臣听闻,军演场上用的虽不是利刃,但还是难免有伤亡,圣师又一向宅心仁厚……”
“呵,”安皇轻轻冷笑了一声儿,打断了胡嬷嬷的回话,“朕倒是没想到,朕的女儿还有这样的能耐。你猜,锦程投了她们三个中的哪一个?”
这话,胡嬷嬷哪里敢回?她自幼陪伴在安皇身边,可这阵子,确实不敢说了解安皇了。她整个人都极端化了起来。极端疯狂,又极度清醒。
安皇根本不在乎胡嬷嬷是否回答。
“凰儿自大轻狂,常以为她自幼被封东宫,便该四海臣服,天下归心。虽然这两年总算有了些长进,”她讥讽的笑了一声儿,否决道,“她,还入不了锦程的眼。”
“老三倒是有些小聪明,可这些年她装傻充愣的多了,有时候还真把自己弄成了个傻子。她,也入不了锦程的眼。至于鹄儿……”安皇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胡嬷嬷交握着双手,身姿一动不动,甚至,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唯恐打乱了安皇的沉思。
“安阳一向低调,但其实他才是最腹有兵甲,可惜,他心里到底没有朕。”
安阳是罗鹄凤的生父,于贵君的名讳。这个名字,安皇已经多年不曾提起了。此刻,她说“他才是最腹有兵甲”,胡嬷嬷知道,她对比的,正是如今被软禁后宫的李后君。
“育下鹄儿后,他就病了。他说病容丑陋,不肯再见朕,要封闭宫门;朕本不想同意,但见他的确日渐形销骨立,每次见朕都要躲避,朕,实在于心不忍。他又说,时日无多,不愿鹄儿远离膝下;朕念鹄儿的确来的不易,难怪他看的眼珠子一般……”安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是真的十分感叹,“他病了十年,鹄儿便在后宫长了十年。这十年里,太傅从未向朕夸赞过鹄儿一句,每逢朕问起来,太傅给的评语都是中。朕还以为鹄儿真的天分不佳,如今想来,总是‘中’,才最是不对。安阳啊,他还真给朕养了个好女儿!”
一时之间,胡嬷嬷并不能分辨安皇此语是不是怒极的反讽。她连眼睑也不敢动一下,只当自己不存在。安皇也不介意她毫无反应。她呆呆看着半空,许久才又向着胡嬷嬷伸了伸手。胡嬷嬷连忙躬身将放置在一旁桌案上的、锦衣卫的密报呈上来。
意识到逍遥丸的不妥,又戒断失败后,安皇的情绪越来越差。最近,她政事都不怎么关注了,最关注的的一是圣师的动向,二便是锦衣卫送上来的密报。每次重新吸食逍遥丸后,这两件事都是她必问必看的。不过,无论是圣师,还是锦衣卫,最近都没什么好消息。才这么想,胡嬷嬷便看到安皇霍的一下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陛下可是好久没有这样的活力了。胡嬷嬷吓了一跳之余,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说。
“陛下?”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安皇看着手里锦衣卫呈上的密报,像是要将这密折看出一个洞。
“陛下?”胡嬷嬷不由微微提高了声音。她倒不是太过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身为安皇的心腹及贴身嬷嬷,她要保证安皇无恙。
“凰儿,也在吸食逍遥丸。”说完,安皇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垂下了手。
胡嬷嬷大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李家乃是世族,几百年来的开枝散叶,不但殷勤遍布朝野内外,安国上下更是哪儿都有李氏族人。因此,锦衣卫只能对李家暗中监押。经过这些天的审讯盘查,安皇已经确定,李家逍遥丸的配方和经营策略,的确是承自骜国的陈家。不但如此,李氏家主嫡亲妹妹的侧君、如今李氏二房实际的后院掌管人,正是一个蛮人。因为他和他的家族,安京的世族李家才和骜国的陈家有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