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姑娘心性：能够泛舟夜游这久闻其名的秦淮河，何乐而不为？月白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吧，月白正有此意。”

“哦，我去安排一下——”龙国柱说着，就往泊船处走去。

两人租了一条游船，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吩咐船夫摇桨，划向河中央。

这船夫倒是个圆滑之人，将船停好之后，交代道：“这样吧，小人就在船头透一下风，有何吩咐，就叫一声——”看到两人点头之后，就依言而去了。

这游船设有船舱，船舱临船尾一侧，还摆了一张茶几：客人如果觉得船舱不够清爽，完全可以坐在茶几旁，或观景，或小酌，或闲聊。

由于刚吃过晚饭，这摆在茶几上的食品，就以“清淡”为主：一壶菊花茶，一小坛女儿红陈酒，几小碟蜜饯瓜果。龙国柱斟满两盏陈酒之后，举杯说道：“月白，如此良辰美景，真让人心旷神怡，来，干一杯！”

看到是女儿红陈酿，月白也不含糊，碰了一下对方的酒杯，回应道：“好吧，景色宜人，对酒当歌，月白先干为敬！”

听到对方要“先干为敬”，龙国柱倒是不愿“甘拜下风”，仰着头，就把那陈酒往嘴里灌。

“咕——咕——咕——”，一阵酒水入喉声之后，两人几乎同时亮出杯底，也就是打成平手，斗了个旗鼓相当。

“开门红”之后，两人品着茶水，不时吃点蜜饯瓜果，一边凝神注目，慢慢观赏起江景来。

向河水偏南一侧望去之时，只见南岸那一排排高楼华宇之上，百十盏大红灯笼，早就高高挂起，烘托着这一片繁华旖旎的景象。河面上，那不时泛起的阵阵涟漪，使得那橙红的灯火倒影，就像舞动着的绸缎。河里的船上，岸边的朱楼上，琵琶、玉箫、长笛......诸般乐器，此起彼伏着。在这或悠长或幽怨的乐曲声中，那歌声就像纤云中仙女，飘荡在水面上，飘向那半空中，飘向那茫茫渺渺的水天交接处......

秦淮月夜，此情此景，即便是身临其境，一时半会儿之间，恐怕也难以道出十之一二。

过了好些时候，两人收回目光，继续小酌。

眨了眨眼后，月白这样问道：“少将军，有何打算呢？”

呷了一小口陈酒之后，龙国柱这样回答道：“如今宫中，颇有几分凝重的气氛。在此情况下，似乎尚需观望一些时日——”

月白暗自思忖道：少主人的话语，颇有见地啊！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宜静不宜动的了。再说，如果贸然想到外面去，一时倒也是难以适应。

于是，她这样说道：“是啊，既然是这样，还不如抓住这大好时机，在学文习武上多下一点儿功夫，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哦，我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此话，此话怎讲？”

“这，这倒是难以言说的了。嗯，今上再神武过人，只怕也在慢慢老去了——”

扫了船头一眼，月白“嘘——”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这样说道：“嗯，懂得就好，不便多言。哦，你老家是云南的吧？”（说到“哦”字的时候，月白才用上正常大小的声音。）

龙国柱会意，也用正常的声调说道：“是啊，是云南的。月白，你去过那儿吗？”

“这，这倒是没去过。少主人，日后你回云南省亲，能不能带上我啊？”

“不嫌路途遥远的话，你尽管去——”

“那点路算什么，只要少将军有一句话——”

“嗯，在宫里都好几年了，我也盼着那一天——”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慢慢聊着。

再过了一阵子，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停了下来，品起茶来。

月光与灯火的倒影，恰似那轻舞着的绸缎，月白的思绪，也随着那“绸缎”飘飞着：良辰美景，意中人就在身边，这样的夜晚，实属难得。只是，在我的心中，为什么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幽怨与烦躁呢？或许，我正想着，此生能够有个宁静的港湾，结束那心灵的漂泊。然而，直到这一刻，这位少将军依然没能有所表示，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他期待着有所作为。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一切都还无从谈起。嗯，时机，他在等待着时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时机，会不会就像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正等着有心人去捅破呢？

只是，就在孩提时候，我们就知道，还没成熟的杨梅，是酸的。

嗯，“国柱”，“国柱”这名字，似乎颇有深意。这“柱”，应该就是柱石、柱子、顶梁柱之类的意思了吧？他的父母给他取名的时候，这样一层意思，应该是想到了的。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势，要成为国家的柱石，又谈何容易？于是，有些时候，有些话，他就只说半句，显得有点遮遮掩掩的。这样说来，他也有着不得已的隐衷或苦衷。

一个人什么都不想，会不会就过得更惬意、更自在些呢？表面上看，似乎就是这样。只是，当一个人无所追求的时候，又会显得百无聊赖，甚至近乎行尸走肉。是啊，如果当初我心思再单纯些，又何必到这宫中来呢？或许，这人生在世，就像一个摇摇板，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不然的话，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就像这小船，它能够停在这河面上，也是......

“月白，你，你想回去了？”龙国柱的声音响起。

月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我在想——”

“你，你在想些什么呢？”龙国柱追问道。

月白“扑哧”一笑：我在想，如果有一面镜子，能够照见明天的路，那该多好啊！

龙国柱哈哈一笑：“这样的镜子，我，我倒也想要——”

说着，他四处张望起来，好像自己目光所到的地方，还真跃出这样一面镜子似的。

然而，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所看到的，除了自己所在的这只游船，其余的就是：天上的月光，岸上的灯火，微风轻拂的河面，月光与灯光在水面上的倒影。

再过了一阵子，似乎是有点失意了，他颇为感慨的吟诵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龙国柱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声音穿了进来：“哼，好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

“你，你是——”月白心中一怔，险些就要喊出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