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尽管离月白与龙国柱所在的小山旁尚有两三里的距离,然而,两人依然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浪。热浪袭来,酷热难耐,或许还是次要的,两人更为煎熬、揪心的是,在此情况下,又该何去何从呢?
藏书阁的混战,早已表明,这一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冒险了!要不然,还真是赶了一趟浑水。找不到那“长生诀”也就罢了,弄不好的话,甚至就会落了个身首异地的下场。
眼神交流一番之后,两人决定,先撤出这皇宫。
潜行着来到这小山旁的宫墙边,两人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由于地处偏远,这儿没人把守也就算了,更让人放心的是:大概是由于近年来战乱的原因,这一带宫墙甚至出现了几个裂开的口子。是啊,飞檐走壁需要高明的武功,不是哪个人都能做到,钻点墙洞,倒是抬脚之劳啊!
出了皇宫之后,两人再向偏北处奔出四五里,再找了个小山洞,暂时歇息一下。
这一路上,月白一直在暗自思忖着:刚才,在那藏书阁一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那吆喝的人,应该就是那些宫廷侍卫了。那么,另外一些人,又会是谁呢?是宫中的内鬼,还是燕王手下的人?哦,是不是还有其他势力掺杂其中?再有,他们到藏经阁来,目的何在呢?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为了那部“长生诀”?如果真是这样,这消息,又从何而来呢?当然,宫中“宝贝”甚多,在此紧要关头,各方势力都不甘示弱,都想着“火中取粟”......
大火,这皇宫里的大火,就更让人震惊不已了!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呢?既然连皇宫里都起火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靖难之役”实际上已经见分晓了;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了!哦,圣上!皇帝,自然是在皇宫里的了。这一把火,是圣上自焚,以示不屈?又或许,圣上以此为掩护,要逃到别的地方去,以图东山再起?燕王,燕王的手下......
一路上,这些问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就是到了小山洞里,依然是一团乱麻。
好在两人困倦至极,还没等搔破头皮,再过了一些时候,还是闭目小休起来了。
睁开双眼之时,已是旭日东升时分了。
“国柱啊,我,我们要到哪儿去呢?”月白这样问道。
皱了皱眉头之后,龙国柱回应道:“到,到灵谷寺去——”
“灵谷寺?你,你的意思是——”
“现如今,皇宫里的大火,尚未熄灭!人们的目光,自然都投向那大火了。在这种情况下,那寺庙,恐怕还真成了世外清净之地——”
月白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穿上便装,到寺庙里暂避一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当初,你说要到庙里还愿,现如今,这一趟,还真是要走的——”
龙国柱讪笑道:这样看来,以后不要轻易许愿了。要不然,到时候总是要还愿的——
月白心头一怔:这家伙,似乎是话中有话啊!
“还愿,也没什么不好嘛,反正总有一件事情来做——”月白这样说道。
“嗯,漫无目的,茫然无绪,也是不好的。”龙国柱接过话。
稍作休整之后,两人前往灵谷寺暂避。
此后的三四天时间里,这灵谷寺倒也是风平浪静。
在此期间,有些时候,冯月白就独自坐在山坡上,苦苦思寻着:龙国柱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啊。这几天,也算是暂时避开了那些烽烟战火。只是,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呢?人们到这寺庙里烧香许愿,那些神佛啊菩萨啊,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慈眉善目的。然而,就算是神灵,就真能做到有求必应吗?如果让圣上许愿,他自然希望能够逃过此劫,以图东山再起。而燕王呢,多半是希望圣上回心转意,主动让位。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两个人同时在佛祖或观音菩萨面前许愿,那么,佛祖或菩萨,又该答应谁、保佑谁呢?显而易见,圣上与燕王,这叔侄俩,立场可是截然不同的啊!一个人的心满意足,也就意味着另一方的万劫不复!如此这般,佛祖或菩萨,又将作何选择呢?嗯,这“求”与“应”之间,总是隔着......
人家是叔侄之争,我等局外之人,似乎也可以袖手旁观。只是,就怕到时候,需要选边站。是啊,“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从这句话来看,就算是平头百姓,到了那种时候,也未必就能够完全置身事外。当时,到现在为止,还没到那一刻,还可以观望一下。这京城,还能再待吗?嗯,龙国柱的身份,倒是有点尴尬了:某个偏房皇孙的陪读!现如今,那位皇孙,又在哪儿呢?如果,如果想远离这是非纷扰,又该到那儿去呢?故乡,我的故乡,一别就快九年了: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陶渊明的这一首《归园田居》,此刻想来,倒像是为我而写的啊!是啊,现如今,“长生诀”之类的事情,即使不算是泡汤,也该告一段落了。嗯,在这京城里,一时也没什么什么事情要做了。嗯,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倒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是啊,即使说不上“衣锦还乡”,也该回去了。回到故乡去,去看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去看看那久违了的祖屋,祖屋前后的庭院,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去看看久违了的李先生,还有那一别数年的父老乡亲......
拿定主意之后,月白就去跟龙国柱商量。
龙国柱沉吟道:“眼下这京城已是不宜久留,就算我想回到云南去,先到府上叨扰一番,也算顺路,就这样吧。”
月白暗想:你所说的“府上”,那房屋多半还在,只是已没什么人来让你“叨扰”了。当下这样回应道:“龙少爷既有此意,尚请尽早成行——”
当下两人商议一番之后,身着便装,就像京城南门而去。
燕王刚刚攻入京城之后,为笼络人心,先是严整了一番军纪,盘查的重点只限于“君侧首恶”及“不念祖制者”,因此,身着便装的龙国柱和月白,不费多大周折,就顺利出了城门。出了城门之后,也看到一些忠于建文帝的人们或是一些担心受牵累的人们,仓皇出逃。沿途多看了几次之后,月白也深知这样的事情一时也难以平息,叹息了几次之后,也就释然了。
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了第四天清晨,就到了离月白家乡只有数十里的一条山路上了。再走了一会儿,月白心念一动:哦,怪不得这山边的风景如此眼熟,原来,当初离家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这座山右侧的那个庙庵前,跟娴圆姐姐有过一面之缘。
转头向右侧山腰望去之时,果然,绿树翠竹掩映之中,一座庙庵赫然在目。
指了指那座庙庵,月白这样说道:“少将军,我们到那庙庵打一转,怎么样?”
看看这庙庵也不算远,龙国柱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不过,他还是好奇地问道:“月白,是不是要到这庙庵里烧一下香,还一下愿呢?”
月白淡淡一笑,这样说道:倒不是要去烧香还愿,只是,当年我离家路过这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情。现在想来,这件事情,依然大有深意——
“哦,是这样——”龙国柱嘴上应着,下意识地按了按别在腰间的那把匕首,跟在了月白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