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的脚步总被声声蝉鸣拉长,迟迟不肯到来。彼时皇后已坐在妆台前,细细褪去钗环,洗尽铅华。瑶台一边用犀角梳子仔细为皇后梳头,一边说道:“今夜皇上宣召郑良媛侍寝了。”
皇后眉毛微挑:“她这是循例之后第一次吧。”
“是。”
皇后捋着胸前散开的一把柔顺青丝,道:“侍寝便侍寝罢。”
瑶台声音中便有些不忿:“皇后娘娘,如今毓嫔自己一枝独秀,珹贵人可是与她交好的。前头得宠的清嫔与她们二人交情也不浅。奴婢想……”
“好了,”皇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半阖了眼睛,“敏昳夫人宠冠六宫,又是惯会撒娇弄痴的,咱们担心什么。”
瑶台顺着话奉承:“是,眼下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娘娘腹中的嫡子呢。”
皇后的目光蓦然柔和,伸手小心翼翼地抚着小腹,漾起一丝微甜的笑意:“若是本宫生了嫡长子,不知皇上会有多开心。”
瑶台用梳子蘸了刨花水,把皇后的秀发一点点篦齐,又笑道:“只要是皇后娘娘的孩子,皇上都会爱如珍宝的。”
皇后的手微微一滞,旋即轻轻叹了口气:“本宫和皇上一心盼望嫡子,若是个帝姬,十月辛苦,便通通白忙了。”
瑶台见皇后伤感,怕伤了胎气,赶紧寻了旁的话头来说:“皇上前几日为最后一次入东宫的妃嫔们挑选掌事宫女的旨意,奴婢已替娘娘留意了。”
皇后不悦,轻蹙眉头道:“掖庭令为何不通知本宫?即便她事务繁忙,那掖庭总领宦官苏禄宝是怎么当差的?”
瑶台答道:“奴婢去问了,季大人说待定了人选再来回禀,会让曲大人一起考察,务必选出有能力的来辅佐诸位小主。”
皇后冷哼一声,玉掌猛然一拍,腕上一对翡翠缠枝金丝凤镯磕在妆台上,发出冷然的声响:“自从本宫身边多了个侍中,掖庭也不把本宫当皇后!”
瑶台一惊,双膝一软,跪下殷殷劝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为这些小事动了胎气便不值当了。都是奴婢没用,都是奴婢没用。”说罢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招呼在脸上,顿时肿起来高高的一片红色,还要再打。
皇后缓了神色,拉住瑶台的手,轻轻抚过她红肿的面颊,柔声道:“你不必如此。你与掖庭令和掖庭总领宦官虽同级,可女官位份比宫女高,你这一品惠人才与三品的六尚平起平坐,还得敬她们三分。瑶台,你受苦了。”
末了一句已十分体恤,瑶台连忙顿首谢过:“奴婢为皇后娘娘尽心尽力,是分内之责,哪说辛苦。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起来罢。明日,叫季可辛和曲绿芙过来回话。”
瑶台应道:“是。娘娘可是要安排人在那几个妃嫔身边?”
皇后拾起桌边小纨扇轻轻摇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宫也不必蓄意加害,你去嘱咐着掌事好好服侍她们。哦对了,那个叫茉莉的,学的怎么样了?”
瑶台笑意中多了几分得意:“按娘娘您的吩咐,都学会了。奴婢让她试着给别的宫女梳发,手艺灵巧得很,搭配的首饰也很好。”
皇后十分满意,掀开妆盒子,挑出一支水晶茉莉鎏银簪来,放在瑶台手上,道:“这个赏她,带过来谢恩。”
瑶台了然,知皇后必是有事吩咐,便道:“那奴婢这就去。”
皇后又拿出一只绞银丝的嵌珍珠镯子套在瑶台手上,郑重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你与瑶闵都是本宫陪嫁,可内里情分,本宫觉得你心里知道。”
瑶台不胜感激,更是对皇后掏心窝子的忠诚:“奴婢多谢娘娘。”
皇后笑意澹澹,“谢什么,吩咐你的事,可都要做好。”
瑶台隐秘一笑:“奴婢都盯着呢,不光那些,您前几日吩咐的镂空花铜香球,已经做好送去了。”
皇后颔首:“做的极好,你只管东西便罢,叫瑶闵看着底下人,把严嘴巴。”
帐幕缓缓落下,圈出一方昏暗的境界。皇后合上眼睛,心里思虑不提。